Lia's Blog

下午看完西址那邊的照會已經接近六點
手上還有幾張東址的待解決
其中一個住5A的阿婆下午去時病人被捉去開刀了
護士小姐叫我隔天再來就可以並不急
不過想想反正今兒個勢必得晚回家、游不了泳了
乾脆還是看掉省得拖累明天下班時間
寫完照會單我繞到CD棟想follow一個昨天看過的病人
這路上得經過5B──產科病房
5B的燈光跟全台大其他科的病房都不一樣
很溫暖柔和的黃取代了陰森的慘白
5B的喜氣洋洋也跟整個醫院格格不入
到處是嬰兒生氣勃勃的啼哭

經過時一個年輕歐巴桑正在病房門口哄著襁褓中嚎哭不已的新生兒
興高采烈的樣子顯示是個新科阿嬤
我的眼神不經意地跟她對上
趕緊鬆開眉頭給阿嬤一抹「恭禧了」的微笑
但實際上思緒卻整個飄到前一天在加護病房的情境：
同樣圍繞在洪亮的哭聲中
來源卻是傷心欲絕的家屬
哭聲蓋過了背景播送的佛經祝唸錄音帶
那是家屬拿來放在床頭給病人聽的
也是ICU裡唯一還嗅得到一點人情味的擺設
但其實床上躺的都是插著一堆管子、浮腫不成人形的末期病人
意識不清的他們哪裡聽得到呢？
播放出來的吟哦呢喃全給醫護人員接收了
我看大家也都很習慣環境的吵雜跟家屬情緒的潰堤氾濫
繼續若無其事地從事手邊的工作

離開ICU時我總要大呼一口氣
仿佛如此
就可以把積在胸廓中那些人間最最悲慘、關於病痛傷殘的氣味給拋掉
脫離實習醫師年代後就沒什麼機會再去別科病房了
所以我幾乎忘了除卻15A皮膚科病房這片祥和之地
整棟醫院其實是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裡
這幾天我輾轉出入於各大病房：感染科、腫瘤科、血液腫瘤科、骨髓移植病房......
心情常常是沈著的
不是因為我治不了那些皮膚問題
而是對大多數病人來講皮膚問題根本不是他們滯留於此的重點
就好比晚上去follow的那個病人
昨天第一次看他時腳上是一大片紫到發亮的血管炎藥疹
主治醫師想切片但我覺得沒意義堅持不肯
換了抗生素之後疹子開始消退
我蹲在他腳邊笑得很高興
開心自己的堅持是對的
可是對病人來講這藥疹不痛不癢並不令人在意
真的讓他suffered的是每天下午的那場高燒
而內科至今對他的FUO卻仍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只能Ciproxin加Teicoplanin加Diflucan一直打下去
我眼睜睜看著他受苦卻只能狠心關閉自己多餘的同情跟關心
說實在的it's none of my business
只要負責把手上的照會單填完、給住院醫師適當的建議
我跟這個病人的緣份便了結了

我不知道那些走大科的同事們是怎麼撐下去的
在台大這樣的醫學中心裡
大部分科別都是努力把不及格拉到勉強及格
只有皮膚科是要把九十分拉到接近一百
或許雪中送炭比較有意義
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無法給我成就感
我不是從最開始就鐵了心要一頭栽進皮膚科
沒進醫院見習前一度想走婦產科、見習中想走newborn、實習時還對內科的博大精深動過心
可是我終究受不了那種努力老半天病人仍然回天乏術的必然結局
那麼費力調他的sugar、electrolyte、blood pressure etc.目的何在
出院後還不是回到老樣子
事實証明沒有定時抽血按時服藥一時半刻也要不了人命
哪天炸彈爆掉了反正病人會再被送回醫院
然後換下一個住院醫師重覆所有workup和治療
學了那麼久的醫就只為了做一個稱職的中繼站嗎？
(這篇寫太久，久到我都忘了本來是想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