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才一個多月、八月初時
某次看完診搭捷運回家
月台上有個約莫五十多歲的婦人前來搭訕
開場白問我鞋子哪兒買的真好看
雖然放不下對陌生人的防衛之心
但一方面對方穿著打扮看起來就像我媽毫無殺傷力
二方面從英國回來一心只覺得台灣人超有人情味
所以我很親切和藹地回答說是在H&M買的
順道還透露了之前是在英國求學
那位婦人表現出濃厚的興趣接著問我是學什麼
然後說她也曾在德國留學、目前從事翻譯工作等等
總之整個就很知書達禮讓我的戒心一點一滴消失
我們一路聊進車廂裡
因為她比我早下站
快分別時她要求跟我交換名片
好死不死我剛好在包包裡丟了一張
東翻西找掏了老半天拿出來給她
可是看到她遞過來的那張紙我真是傻了眼
那哪叫名片啊?
只是一張印了她名字跟電話的紙片
連個職稱或公司地址都沒有
超級沒誠意
當時我心裡暗叫不妙
但覆水難收也只能頂著滿臉斜線下車
事後想想診所幫我印的名片本來就是公開發放給病人的
上頭除了名字、學經歷以外沒有任何我的其他私人訊息
再說那位婦人也不一定真的是什麼壞人啊
所以我很快地便把此事拋諸腦後

兩天後的看診空檔
護士小姐說:「吳醫師剛剛有個人打電話來自稱是妳的朋友,請妳回電。」
接著把抄有名字跟電話的紙條交給我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這就是兩天前的婦人嘛
也不過搭捷運談過幾句話就自稱朋友
未免有點裝熟的嫌疑
而且她為什麼會這麼急著要找我呢?
突然間有種敵人在暗我在明的危機感
回家後趕忙跟爸媽商量對策
他們先是數落我穿著不要太顯眼
然後耳提面命別再隨便向路人透露自己的資料
至於婦人的電話究竟要不要回呢
我們決定採取除非對方再打否則先不回的冷處理
這件事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當然或許她沒什麼惡意只是純粹想交個朋友
可是在這個世風日下的社會
緣慳一面誰知道後續會給自己招惹上什麼
我寧可被婦人覺得冷淡也不想擔風險

前幾天看完夜診
坐在十點左右的捷運上
隱約覺得鄰座的美眉在瞄我可是不太確定
猛地她卻開了口:「妳睫毛膏用哪一牌的啊怎麼這麼翹?」
我很難馬上把廿出頭歲的小美眉歸為壞人
所以很當一回事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還分享了一些睫毛膏的使用心得
以為這短暫的對話該結束了吧
她又問:「妳剛下班唷?」
「嗯。」
然後我們開始無中生有、乾澀地交談起來
她很快地問到我是做哪一行的
我一邊在心裡暗罵「難道妳不知道隨便問陌生人職業不禮貌嗎」
一邊很模稜兩可地說就坐辦公室處理文書啊
她一臉無辜地繼續問其他細節
我於是開始幻想自己的確是個辛苦的OL
一早九點上班、搞到十點才下班、責任制所以沒做完不能走……
為了在到站前都成功封住她的嘴
我努力把空下來的沈默全部填滿
一邊講一邊還作好她隨時會開口推銷Nu Skin或嘉南羊乳的心理準備
不過直到我下站say goodbye前
美眉始終都沒露出任何不軌意圖
成功脫身的我後來還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小人之心啦?

其實略懂人情世故者半不會探人隱私
像年齡、職業、收入這些情資
如果沒有一定交情是不會問出口的
倘若對方就是這麼白目
我也只好硬著頭皮說謊跟他/她玩角色扮演的遊戲
畢竟醫生真的是個教人難以啟齒的行業
原因當然不是不登大雅之堂或隸屬於作姦犯科之流
而是雖然醫生事實上賺的並不多
但也足以讓一般人視為大肥羊
實在不必碰到人家隨口問問就據實以告
問題是我說謊能力一向頗差
像前天去吃壽司坐料理台前
師傅一邊處理食材一邊與我們攀談
自然而然就會涉及職業方面的話題
因為覺得欺騙善良百姓有違良心
我從頭到尾都閃避師傅的眼神
把打哈哈的責任交給同行者
不過因為我們始終不肯正面答覆
他後來開始亂猜:「是金融業嗎?」
(哈原來我們看起來像做金融的唷……)
我們猛搖頭
他又盯著我猜:「是賣衣服的?」
(因為妳穿得很blingbling啊他後來解釋)
我忍不住開始大笑

當醫生是個很有意義的職業
但所謂「為善不欲人知」
(這個成語好像不是這樣用)
就當我們是超人或蜘蛛人或夜行俠吧還真不想被不相干的人知道
而因為真正的職業是個秘密
得知在別人眼中我看起來像是做什麼的
就成為某種樂趣
唉不過以前在大醫院工作時會覺得「不像醫師」是種恭維
自從到診所工作之後
它就變成排行榜上數一數二不想聽到的評語了
大概只比「妳看起來好年輕噢」好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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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aw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