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個月前的中午
我在捷運三重國小站前過馬路
冷不防後頭有人小碎步追上來
穿過肩頭遞上一個小筆記本
上頭寫著:「我是聽障,可以跟妳作個朋友嗎?」
年華老去、風韻也不存的我太久沒被搭訕了
(仔細想也沒很久啦在倫敦被老男人搭訕了數次)
直覺反應--這是整人遊戲嗎?
撇過頭去瞄了一眼筆記本的主人
是個長相打扮都不甚起眼、頂多廿歲上下的男孩子
雖然實在不相信想交朋友是他的本意
怕傷害少男芳心的我還是客氣地搖搖頭回絕了他
結果聽障男孩亦步亦趨跟著快步落跑的我
一邊繼續振筆疾書
然後他再度把筆記本秀給我看
上頭多了一行潦草的字:「MSN也可以。」

這場邂逅當然是不了了之
我沒跟他作朋友也沒給他MSN
(誰還在用MSN啊應該要給Facebook吧)
不過這件事整個就像團迷霧
我對自己的外形非常有自知之明
又不是什麼會讓路人驚艷不已、頻頻回頭的國色天香
怎麼可能有人會在過馬路的電光火石間被煞到
再說年紀差那麼多
除非有戀母情結要不然應該去搭訕年紀相仿的小美眉才對
但若他另有目的也說不太通
跟我「作朋友」或要到我的MSN感覺上沒啥油水可撈
他真的是聽障嗎?
如果不是又為什麼要裝聽障?
我心裡冒起了一個接一個的問號
愈想愈摸不著頭緒

如果不是前幾天下班回家又跑去台北車站週邊晃了晃
我大概永遠也不會再記起這件令人疑惑的事了

那天傍晚時分杵在擁擠的人群中等著過馬路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然後又是熟悉的筆記本、熟悉的那行字
「我是聽障,可以跟妳作個朋友嗎?」
當下我不再感到驚奇跟竊喜
而是火速湧上一股被羞辱的感覺
我不太耐煩地揮揮手把他給打發掉
或許是很少碰到毫不遲疑就給釘子碰的狠角色
他這次沒勾勾纏打算再要MSN
很識相地摸摸鼻子走開
斜眼下看到的模糊形貌不足以判斷這兩次的搭訕者是否是同一個人
不過很顯然
什麼聽障啦、做朋友啦都是騙人上當的幌子
否則哪有這麼巧的
我會在距離如此遙遠的兩個地方
接連吸引到兩個情竇初開的聽障小男生
(如果是同一個人那就更巧上加巧了)
而且他們都意亂情迷到忍不住鼓起勇氣上前要求跟我做朋友

青少女時期我有兩次在路上被搭訕然後結局不太好的經驗
第一次是在西門町被路邊的阿姨拖進去介紹治痘痘的保養品
其實我壓根兒就不相信她所說的一切也不想花錢買產品
可是年紀輕輕的我被阿姨還有她的同伙包圍著
陰暗的房間充斥著肅殺的氣氛
整個感覺就是不花點錢是絕對脫不了身的
國中生根本沒那個臉皮去拒絕大人也不曉得可以裝窮說沒帶錢
只好花六、七百塊買了一瓶乳液之類的回來
要知道快廿年前六、七百塊對一個國中生來講是多大的數目啊
那瓶東西我扔在抽屜好幾年沒開封也沒丟棄
每次看到都又羞又怒
羞自己居然那麼容易就犯
怒那些不肖商人怎麼能這樣欺負小孩
(後來某年大掃除發現乳液過期才終於把它給清掉)
第二次是在台北車站幫工讀生填問卷
笨笨的也不知道該留假名跟假電話
幾天後電話就打到家裡來了
一直纏著說要我去他們公司看看有賺錢機會云云
我依舊不擅拒絕不過宅性這回險勝一籌
敷衍幾次打死不赴約電話攻勢也就停止了
聽其他受害網友分享這是專門吸收年輕男女的老鼠會
如果一時好奇或財迷心竅去了他們「公司」
就會一步步陷溺然後成為他們用以吸收下線的棋子之一
所以後來我每次經過站前三越那個問卷地雷區臉都很臭
一開始被拗可能還會留假資料什麼的
後來連要瞎掰作假我都嫌浪費時間
哪個問卷調查員膽敢靠近一步絕對賞白眼教他知難而退

這些詐騙或類詐騙的手段之所以能得逞
都是利用人類的某些弱點
比方說青少年的無知跟缺乏社會歷練
老人的與社會脫節跟不諳機械操作
單身熟女渴望愛情的懷春綺念
以及人皆有之的貪小便宜心態等等
所以被號稱聽障的男孩搭訕第二次會讓我有點生氣的原因正是
老娘看起來有這麼好騙嗎?
而且我有點不懂這個騙局背後的邏輯
把傷殘彰顯出來的目的多半是要引發惻隱之心
例如路邊時常會看到殘障朋友在賣抹布口香糖玉蘭花愛心筆或甚至行乞
跟好手好腳的人比起來這確實會增加我們掏錢的動機
可是「聽障」能當作吸引人與之交友的賣點嗎?
歹勢這對我來講是不成立的
並不是說我排斥跟殘障朋友建立友誼
而是在路邊萍水相逢毫無瓜葛就單方面地提出交往請求
無論是哪一種交往—純純友誼或男女情愛—都很詭異跟不自然吧
即便一個相貌堂堂健健康康的男生貿然上前搭訕
我第一時間就肯定不會把他歸為善類
而一開頭便表明是聽障更不會有任何加分作用

在確定「聽障交友」是個不懷好意的陷阱後
我益發不解假如自己真的不疑有他答應交友的請求
後來會發生什麼事?
這把年紀自認不可能再輕易受騙了
還真想看看這些小朋友葫蘆裡是在賣什麼藥
不過我沒這麼無聊啦
下次再給我遇到大概也是揮揮手然後飛快走開
頗感慨的是不管男孩們究竟有沒有殘疾
社會上明明有那麼有正大光明的職業可以做
為什麼他們偏偏要在街頭胡亂搭訕熟女來掙錢呢?
每天翻開報紙、走在路上四處都是求才徵人的廣告
而且其中很多入行門檻定得也不高
失業者要把責任推給不景氣、找唔頭路是說不通的
再說就算真的運氣不佳什麼工作都找不到好了
也不可以把歪腦筋動到其他無辜的人頭上呀
我以前總以為自己還稱得上神智清明
大概三、四十年內都不會是詐騙集團眼中的肥羊
不過看來騙術日新月異
還是別太鐵齒小心點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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