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賣的是商品跟服務而非賣臉
對從事某些行業的人而言
維持適切的外型
仍是增添客戶信賴感的必要條件

去化妝品專櫃
迎上前的櫃姐一定頂著一絲不苟的精緻妝容
在健身房指導學員的教練及老師
沒有一個不擁有雄壯威武的體魄跟傲人肌肉
在服飾店採購衣服
前來推薦及提供意見的肯定是走在時尚尖端的潮男型女
如果哪天碰到的是
一臉素顏皮膚還坑坑洞洞的櫃姐
弱雞模樣或渾身橫肉的健身指導員
宅男宅女打扮加藍白拖的店員
就算當下沒把客人嚇跑
也肯定做不成這筆生意

醫生照理來講
是靠專業知識跟技能服人
而由於台灣醫學教育跟專業認證是嚴謹且具公信的
(扣掉波波不算)
所以只要有那張學歷跟專科執照
白袍一披民眾的信任感就油然而生
一般而言
對醫生外形上的要求很基本
管你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醜
只要別看起來太「不像醫生」就好

問題是
到底什麼才像醫生什麼又不像呢?
醫生的形象
早年來說就是襯衫領帶西裝褲皮鞋(針對男醫師)
加上道貌岸然嚴肅不苟言笑
女醫師較少沒什麼既定的標準
不過大家似乎期待是個不施脂粉、樸素強悍的男人婆
到了我開始進醫院當見習醫生的民國90幾年
對醫生的服儀要求已經沒那麼高了
去內科病房run時學長曾為了男同學穿著隨便開罵
但印象也就只有那麼唯一的一次
尤其後來開始接受實習跟住院醫師訓練
臨床工作繁雜又常累得跟條狗一樣
沒有人作興再拿正式&不舒服的服裝來約束自己
民眾們想像中的醫者形象
其實是開會、上台演講、看門診或接受訪問時
才會刻意去維持

身為服裝變化度較高的女醫生
我向來是愛穿什麼就穿什麼
只要裙子不是太短、胸口不是太低
衣櫥裡的收藏並沒有明顯的「工作」與「非工作」之分
第一次有嚴重踢到鐵板的感覺是剛回英國那陣子
由於我習慣了在那個fashion capital無拘無束的誇張風格
只要出門一定是從頭sedo到腳再搭配一堆飾品
別說看診了
連走在一般路上都很讓人側目
其實每次上班時我都自以為已經挑了相對樸素的衣物
往往還是會嚇到小姐、引來病人狐疑的眼光、然後回家再被爸爸罵
本來很鐵齒覺得這就是我的個人風格啊
然而剛到新地方工作專業感尚待建立
病人原本就難免抱著懷疑的態度看待我
有違一般醫師的外形無疑讓不信賴感雪上加霜
學長後來很委婉地勸說或許該改變一下穿著
我才舉手投降乖乖放棄倫敦風向保守路線靠攏

皮膚科醫師的另一個困擾是
因為看的是皮相
所以病人很容易地就可以「看」出來
醫生自己把皮膚照顧得怎麼樣
這就像看減肥的醫師不能太胖一樣
一個滿臉痘痘加痘疤的皮膚科醫師
不必開口病人就會開始懷疑你治療青春痘的功力了
有些人甚至還會依據醫生膚況來作選擇
像我就聽過某女醫師被病人要求先摘口罩再看診
原因是:「如果妳皮膚不好我幹嘛給妳看?」
相較之下其他科醫師就沒有這個問題
就算超不養生抽菸喝酒吃檳榔又不運動
血壓高、痛風發作、痔瘡流血、血脂肪爆表渾身是病
反正只要病人看不到你的健檢報告
就可以裝作沒這回事
然後再疾言厲色或苦口婆心地勸他們
要定時吃藥、節制飲食、作息正常etc.
臉不紅氣不喘的一點兒不心虛

前陣子在批踢踢八卦板看到「禿頭到底有沒有藥醫」的討論串
(本人吃早餐都配這個板……)
其中有一篇回應很好笑
是鄉民分享的求醫經驗
「本來抱著希望去向皮膚科醫師求診
結果一開門進去心涼了半截
因為--醫生自己就是個大禿頭!」
說實在的如果我是像蘇貞昌或胡志強那樣的禿度
也很難要有全然的立場跟權威向病人解釋雄性禿的治療
畢竟民眾心裡一定會有個合理的推測
假如吃藥或擦藥有效的話
「你為什麼不把自己先治好?」
要回答這個問題其實牽涉到遺傳、個人反應跟起始時機等等因素
無法一言以蔽之
再加上禿頭並不算是個真正會影響健康的「病」
治不治療要看自己在不在意
所以我不認為可以從「醫生是大禿頭」就推論到「禿頭沒藥醫」
然而這個例子確實証明了
醫生本身禿會大大減損治療禿頭的說服力

由於我的臉屬於水腫型
每次碰到病人來問瘦臉方式
那股不自在感便會默默跑出來
其他像是法令紋太深、毛孔粗大之類的問題
我也是一邊回答一邊流冷汗
畢竟很多吹毛求疵的病人情況比我好得多
我很難不懷疑他們是否表面上專心聽解釋
心裡的OS卻是:「妳自己那麼糟怎麼有資格講這些話?」
近期排名上竄的心頭之患則是「斑」

年紀漸長加上在英國晒了太多太陽
(我懶得補擦防晒又常在外一逛整天沒打傘)
記得快兩年前剛回台灣時
大家對我外形上的轉變
除了「變瘦」、「變黑」外
往往少不了這句:「我怎麼沒注意以前妳有這麼多斑?」
而且由於友人裡頭同是皮膚科醫師的比例不低
好心者還會繼續就這個話題追問下去
奇怪我為何不把斑打掉
一開始是真的不覺得怎麼樣
因為敝人向來靠內涵取勝(有嗎)並沒大家想像中在意外表
也始終認為東方女人追求白晰到一粒斑都容不下的審美觀很病態
加上從小看習慣了媽媽滿臉雀斑聽習慣了爸爸說這樣很可愛(so sweet)
便採取放任態度隨它自然發展連粉都不想遮
自己每天看無感但或許斑的數量跟大小仍持續增加吧
今年初又有陣子一連被好幾個人指出有斑的事實
他們的誇張表情讓我驚覺事態似乎比想像中嚴重很多
進而害我在看診時開始產生陰影
一講到斑就目光、言語閃爍加上心神不寧

雷射除斑對我來說是太容易的事
機械近在手邊還不必花錢
然而評估利弊後最終仍是不想打
並不是怕反黑或其他副作用
而是考慮到每天上健身房流得滿身大汗加上游泳浸在氯水裡
根本沒辦法好好照顧雷射後的傷口
簡言之
想除斑的欲望並沒有強到讓我甘願放棄健身的樂趣
嗯是的即使連一個禮拜都不行
至於在病人面前缺乏說服力這件事
我也生出了幾項應對之道
要嘛裝死催眠自己她看不到我的斑她看不到我的斑
要嘛自首:「妳看我臉上也有斑那我為什麼不打咧因為……」
然後順便把術後照顧的話題帶出來
對那些純粹來諮詢其實施打意願也不高的病人
臉上的斑反而變成強而有力的證明
「沒有人說斑一定要打掉啊,妳看我還不是有斑,只是我不想打。」

BTW若要說什麼話講起來最有說服力
那麼絕對是請病人多運動、正常作息&飲食的時候
除非對方是健身教練或職業運動員
否則幾乎沒人的一日運動量可以超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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