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接到台大皮膚科學妹打來的電話

詢問明年初望年會是否出席

已連續好幾年缺席這家族大團圓

導致我有點近鄉情怯

許多敬愛的師長都好久沒見了

學弟妹裡頭生面孔比例愈來愈高

不過早決定此次不要再錯過

沒多猶豫便爽快回道:「好啊。」

以為對話到此結束

冷不防手機那邊傳來:「那請問是幾位呢?」

 

「一位。」我沒好氣地說

 

好煩唷

被有無男朋友、結婚沒這類問題轟炸

殺傷力都沒出席聚會時被問「來幾位」要來得大

此問題看似貼心

無辜又無害

單身者聽來卻非常刺耳跟邪惡

因為它推翻了人是獨立個體的假設

仿佛在提醒

即將出席的是個別人都攜家帶眷的場合喔

而你

只能夠形單影隻地現身

 

想當年還在唸書還是小朋友時

彼此約出遊、揪吃飯

壓根兒不會考慮「來幾位」這種問題

約你就是你來啊何必多此一問

難不成要帶爸媽、兄弟姐妹或寵物一起出門?

上大學後開始交男女朋友

共同朋友圈的聚會理所當然地連袂出現

各自的朋友群相約就不一定了

男生可能會基於要炫耀自己把到的漂亮馬子而要求女朋友參加

或女生為了宣誓主權而參與男友與友人的聚會以就近監視

不過當姐妹淘之間要講悄悄話or男人之間要來場men's talk時

不攜伴是基本共識

再說

十幾廿歲時所談的戀愛基礎薄弱

身邊那位很可能下次聚會就換人了

帶出來見朋友根本是自找麻煩

 

隨著畢業、出社會、進入職場

人生來到新階段

不只肩上的責任變多變重

所謂完整的「你」

也被重新定義為「你和你的另一半」

以及後來的「你們夫妻跟小孩」

當「你」就真的只有你一個

突然間變成一件很奇怪很不理直氣壯的事

 

幾個月前的高中同學會因卡到上班時間無法出席

(我上班時間很討厭都跟別人反過來)

本來頗為扼腕畢竟一年一次錯過等明年

加上那時候好瘦啊熟女能以曼妙身材出現可是很虛榮的

不過看了後來臉書上po的同學會記錄照

頓時間覺得沒去好像也還好

現場有一半以上都不是我同學啊

而是她們的老公和滿地爬的小孩

 

並非不願意認識同學們的另一半或子嗣

也不是看人家家庭生活幸福和樂會讓我妒火中燒

(我沒那麼心靈脆弱也不會妄自菲薄啦搞不好別人還羨慕我單身哩)

而是

一個很實際的問題

參加同學會的目的是為了聚在一起緬懷高中做過的蠢事

以及update這幾年彼此生命中發生的事

結果許久不見的她們一出現卻拖泥帶水拎來一串粽子

Okay在某個程度上這確實反映著人生至此的「成績」

不過當我想好好敞開胸懷跟老友深入聊聊

卻往往必須分神將把對方的老公納入話題免得他無聊

或老同學根本忙著照顧小孩無暇好好吃飯談天

然後整場的談話內容就集中在介紹另一半、婚禮甘苦談(如果有人剛結或預備要結)、懷孕須知以及育兒指南

明明是長舌婦的我完全插不上話

只能在旁微笑聆聽

但實則內心正在大尖叫:妳們可以聊點別的嗎?

 

每次參加這種攜家帶眷的聚會下場皆是如此

朋友如果沒有辦法擺脫另一半跟小孩獨自前來

你就會感覺對方只有形體到了但心靈卻不在

明明眼前還是我所熟悉的面孔

一開口卻像被外星人抓去洗腦過一樣

盡是「我老公……」、「我女兒……」、「我兒子……」

似乎忘了「我」也是可以拿來當主詞的

好幾個禮拜前的某堂TutorABC

有位女同學Linda是大陸人

她不斷在對談中提到自己是如何全力栽培那唯一的女兒

我已經對這類內容感到十分厭煩了

還好下一個問題是大家有沒有什麼兒時夢想

謝天謝地這下子Linda總不會再提她女兒了吧?

沒想到她的答案卻是:「噢我已經忘了我的兒時夢想是什麼了,但我女兒唷,她從小就想當歌星……」

我在電腦這頭翻了好大一個白眼

反正也沒人看得到

 

單身時

自由度、自主性、自我實現度和掌控度都接近百分之百

有了穩定的對象並結婚後

上述權限立刻被除以二

生下小孩則已經不是除以幾的問題

只要跟兒女利益有所衝突

自我需求跟享受便會無條件地被擺到最後

而此種為家庭犧牲奉獻的作為廣受歌頌

如果結婚生子後依舊貪戀單身時的自由

就會被貼上自私、不顧家、沒責任感的標籤

簡直十惡不赦

我不明白為何大家對於這種主體性的喪失如此坦然

雖然

我想像或許自己當了人妻、媽媽也會變那樣

此時此刻

卻覺得這種轉變實在好可怕

 

「一位」又怎樣呢?

很多事情獨自進行才盡致淋漓

運動、逛街、看電影、參觀展覽etc.

我都喜歡一個人

甚至很多你以為一定要大堆頭的活動

其實一人獨享也別有風味

健身房某位忘年之交大叔告訴我

他昨天真的一個人去星聚點開包廂唱歌了

因為我們之前就討論過獨自去唱KTV這個話題

他說在非熱門時段只要付兩個人的錢也就是299*2

就可以連唱四個小時了一點都不貴

「妳知道嗎我唱到結束時歌單上還有一堆沒唱的哩。」大叔說得眉飛色舞

他其實有老婆有小孩

不過老婆不愛唱、小孩都大了

偶爾跟朋友上上KTV但嫌不夠過癮

於是開發了這麼一個能盡情引吭高歌的方法

 

成長

正是個學會世界不是繞著自己轉的過程

大多數循著「正常程序」邁入婚姻和家庭者

都勢必在人生最黃金的時期

把主控權拱手讓出

或至少與他人共享

單身者過的則是另一種逍遙自在的生活

正因為人生只有一次

沒人能在同一時間擁有兩種選擇

所以也無從比較哪種人生更適合自己、更令人快樂

我當然希望不要永遠一個人

但假如那就是我的命運

也就開開心心地把一個人的自由發揮到極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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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aw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