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s Blog

根據醫師推算的預產期

再過一個月寶寶就會出來跟我們見面了

倒數著所剩不多的孕期

我的心態非常矛盾

一方面希望日子快些過去

擁孩子入懷並擺脫挺著大肚子的種種不適

同時

卻又捨不得跟卅六年來沒孩子的人生正式告別

今天早上

我枕在老公胸前略帶惆悵地說：「老了以後我一定會非常懷念現在這一刻。」

這

世界仍然只專屬於我們兩夫妻

沒有小孩干擾的一刻

老公安慰我

從當初交往、熱戀、決定結婚到真的結婚以至於住在一起

「妳擔心過多少事情？而這些事情裡又有哪些真的發生了？」

翻了翻回憶的扉頁

是啊

單身時期我曾經那麼害怕失去自由

害怕邁入婚姻後不會比戀愛時快樂

然而一路走來

事實證明我只是在自己嚇自己

對目前沈醉在美好婚姻中的我來說

與愛人分隔兩地、週末約會才能碰面的往昔

反而難以想像

見我沈默不語

老公又柔聲問了一次：「妳說嘛，哪件妳之前擔心的事發生了？」

我破涕為笑地搖了搖頭

「所以囉妳放心，」他把我再摟得更緊了一些，「這次也一樣，我們只會過得比以前更甜蜜、更幸福。」

這番安慰確實讓我暫時寬了心

在腦海中勾勒著老公、我再加上寶寶一家和樂的畫面

看似光明瑰麗冒著數不清的幸福泡泡

但要說對那即將為人父母的未來變得坦然無懼

那卻也是在自欺欺人

寶寶啊媽媽絕對沒有不愛你

但媽媽從來就清楚

自己是因為很愛很愛爸爸

然後才會有你

在你來報到以前

爸爸和媽媽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媽媽不記得這輩子有這麼快樂過

也不奢求可以再更快樂任何一些

而你的誕生

雖然在我們的期望中

卻也勢必改變這個近乎完美的現況

有些女人懷孕後就母性大發把老公的順位往後排

或從最初就是抱著替未來小孩找爸爸的心態在物色老公

但我從來就不是立志這輩子當媽的那種女生

愛情於我而言重要多了

我花了很多時間心力去尋找那個萬中取一的終生伴侶

最後也真的被我找到了

到此為止階段性任務已然完成

我不排斥跟這個彼此相愛的男人一起養一窩小孩

不過也沒刻意追求這件事的發生

結果尚在享受新婚甜蜜呢第一個寶寶就降臨了

記得懷孕初期身形沒啥變化也還感受不到胎動時

我其實不怎麼意識到肚子裡有個真實的小人兒存在

但每次思及現在不管到哪兒都帶著老公的骨肉

心裡便一陣甜蜜

因為那像是他隨時隨地都陪在我身邊一樣

「愛的結晶」

過去使用這個詞彙時

只當作是個陳腔濫調並沒有多想

發現寶寶已經悄悄在肚裡成形的那一刻

我才驚覺它後頭的意義：

我跟老公的愛真的修成正果了！

相愛不需要認證

不過不管我們精神上有多麼契合

那都是形而上、存在彼此心裡、摸不著邊際的

結婚看似把關係推進了一步

但法律上的責任義務很人為且隨時可以解除

於是某種程度上

我們終究僅只是芸芸眾生中兩個不相干的個體

像相依偎的浮萍般強風吹過可能就散了

這個擁有一半我和一半他遺傳物質的小生命的出現

等於賦予了我們生物學上的具體連結

我跟所愛的男人從此再也密不可分

這是多麼地神聖又奇妙的里程碑啊

即使有一天我們的靈魂和肉體不復存在

在歷史洪流和人類族譜裡已然留下屬於我倆的支脈

懷孕後益發感受到身而為人原始的那一面

終究我們也就是地球村的一份子

跟所有胎生動物一樣

得靠母體懷胎繁衍下一代

孕期經歷則拉近了我與諸多生物的距離

肚子一大走路便活生生像隻鴨子或企鵝

更喜歡游泳了因為只有在水裡才能恢復敏捷的行動力

接近懷孕後期我覺得自己變成一隻烏龜

一仰躺就像被定住似的難以起身

那則台北市立動物園明星長頸鹿「妞妞」難產導致一屍兩命的新聞

待產中的我聽來特別難受

和我一樣滿心喜悅等待小生命降臨的妞妞

怎麼預料得到那竟會領著自己走向死亡呢？

上頭那椿悲劇

卻也彰顯了萬物之靈的人類確實優於其他物種

街角懷孕的母貓

必須惶然面對無端大起來的腹部

其他街貓不會把捕到老鼠讓給她

也不會幫她遮風蔽雨或驅趕犬隻的追擊

待臨盆日到來母貓仰賴本能找個相對安全之處

獨自面對陣痛、分娩

然後再一肩扛起幼貓們的後續照料

相較之下

先進國家的產婦皆享有完備的產檢和社會福利

也顯少因為生產及其併發症斷送性命

同樣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

擔任人類的母親比其他動物要輕鬆也幸福得多

實在要懂得感恩和珍惜啊

另一個人類獨享的特質是

我們並非一時發情抓個對象來交配然後珠胎暗結

結果孩子的爸還得靠花色判斷是街頭的小黑或巷尾的小黃

(但老實說是小黑或小黃也沒差啊總之牠們都不需要負責)

多數人類小生命是由相愛的父母所製造

在眾人的期待和祝福中誕生而出生後也備受呵護

所以這些小寶貝們才會被稱為「愛的結晶」

可惜照顧小孩的重擔往往讓爸媽焦頭爛額

當初明明是因愛而結合、產下後代

卻在養育子嗣的過程中把愛給磨光了

我期許自己別步上這個後塵

畢竟孩子終究是會振翅離巢的獨立個體

在為他們付出的同時

我永遠會把自身福祉擺在第一位

而我目前的幸福快樂有極大部份都來自於和老公間的愛戀繾綣

所以那自然也會是在迎接母親這個新身份之餘

我特別想固守捍衛的

這是一種自私嗎？

或許吧

然而如果爸媽不相愛、不快樂

又如何建立一個美滿安康的家庭供小孩成長呢？

我一度以為自己將不會結婚、不會有小孩

因為要找到同時符合愛人、丈夫、精子提供者、小孩共同照料者等種種角色的候選人

實在太難了

就算世上真的存在這樣的人選

我們也未必有相遇的運氣啊

六年前在英國留學時所寫的短篇小說洗牌

反映了我對愛情和家庭的悲觀

但幸好我不願降低標準也沒放棄幸福的可能

所以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懷孕後我曾不只一次撫著肚皮對老公說：「謝謝你給我這個孩子。」

我指的當然不純粹是播種這件事

而是因為他的優秀、對我的愛和了解、賦予我如此強烈的安全感

我才能夠快速確認找到了要共度一生和養育後代的男人

倘若沒有他

這一生我根本不會有動機跟勇氣去挑戰母親這個角色

某位師長曾說生養小孩的最大樂趣

在於從他/她們身上看到自己

我想

我更大的感動會來自在小孩身上同時看到我和老公

所謂「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的最高境界

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