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鑑於上回吳景茂老婆的那張診斷書開出了問題
院方因應之道除了對外界的那場說明記者會
還包括一聲令下:以後院內只有主治醫師及總醫師才有權開診斷書
大頭們的想法很簡單
如果把開診斷書的權限集中在某些人身上
犯錯的機率自然會大幅減少
可是實際執行起來真的這麼容易嗎?

上個月後半這個政令開始施行
時任照會及控床CR的我三不五時接到病房打來的電話
"妳在哪裡?可以回病房護理站蓋診斷書嗎?"
真的很蠢
不過就是一份載明了出入院日期的診斷書
也非得要總醫師的章才能算數
偏偏常常就是有突然要出院、突然要求開診斷書的病人
為了他們無論你在天涯海角就是得趕回病房蓋章
其實我根本不認識這個病人
也無暇去管學弟妹這診斷書到底有沒有寫錯
反正蓋了章我就算擔下這張診斷書的所有責任了
於是
一張診斷書上竟然擠了三個醫師的名字:主治醫師、住院醫師跟被叫來蓋章的總醫師
為什麼不找主治醫師蓋呢?
因為他們比總醫師更神龍見首不見尾呀
如果住院醫師有膽為了一張診斷書call老師來蓋章
得到的答案多半也是"授權總醫師蓋"
反正結果都一樣這通電話不如不打

昨天為了跟蔡醫師拿片子我在醫院待到很晚
結果隔壁內科臨時有病人AAD病危出院
(AAD stands for against admission discharge
意即病人其實尚未治癒、仍須住院
但病家堅持要出院
其中一種狀況就是快過世的病人不想死在醫院、想在家中嚥氣)
一陣忙亂之後病人返家
病房恢復寧靜
侑珊回CR辦公室一邊收拾包包一邊跟我嘀咕:
"還好我留得晚,要不然這床病人臨時要回去,診斷書沒人蓋怎麼辦?"
我們討論的結果是如果碰上這種狀況
恐怕只好call總值來蓋診斷書了
這真是莫名其妙!
總值的存在是為了處理生死交關的critical patient
他們應該是下面的人應付不來時才寶劍出鞘
現在竟然又多了蓋章這種無聊功能

這只是冰山一角
我在想那急診怎麼辦?
川流不息的病人吵著要開診斷書
但常駐在內外科來診跟暫留區的多半是住院醫師
去哪裡找主治醫師跟總醫師來蓋章呀?
敝科門診也多的是手術完回診要開診斷書的病人
若看診的是R3或代診的R2
就得跟隔壁診的主治醫師借章來蓋
真的是有夠麻煩也有夠不人性
唯一沒差的大概是外科吧
為了方便他們根本就複製一堆章放在各護理站
否則病人要開診斷書還得等醫生三更半夜下刀完再來蓋
我們醫院大概光是處理投訴就處理不完了

院方在整件事的處理上簡直因噎廢食
過去數十年下來舊有的診斷書開法也沒出過什麼重大紕漏
就為了遭到有心人士利用的一次特殊案件
卻寧可賠上這麼多人的便利以及賠上對住院醫師們的信任
而且這個政策除了增加開診斷書的麻煩度之外
我看不出有什麼實質收益
大部份的診斷書都只事涉無關緊要的小病
被叫來蓋章或被借去蓋章的人不會多看那些內容兩眼
一切只是形式而已
能當醫生的我們都不笨
只是在面對法律時不見得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院方應該做的是教育大家怎麼開出適當的診斷書
而不是乾脆剝奪資淺住院醫師開立的權利
我不懂總醫師可以開而R3不行的道理何在
等明年七月一到
R3變CR了
難道過去禁止他們開診斷書的理由就會突然消失嗎?

外人或許很難想像醫院是如何以擾民為樂
我們除了行醫之外還得應付院方不時出擊的三令五申
前陣子"手護神運動"推行時
大家忙著點電腦回答問卷跟看教學影片
各科部沒完成的人員名單會被公布、扣績效
最近新推行的政令則是要用醫事人員卡開診
若開診時間延遲十分鐘以上就會扣績效
但天知道這招對那些慣性遲到的兼任主治醫師有什麼用
反正他們來台大看診本來就不拿薪水
結果反而是苦了我們這些負責回覆遲到理由的小小住院醫師
每次被通知某某醫師又快遲到時
我就得到處張羅醫事人員卡來替他/她開診
另外上頭不知道哪根筋不對最近又大張旗鼓辦起"知性之旅"
那天上刀聽廖醫師提起這件事我還在興災樂禍
因為往年都只有主治醫師會分批被關到某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進行"再教育"
結果這次竟然是全院的主治醫師加住院醫師無人可倖免
大家得騰出一個星期日到金山去...呃不知道幹嘛
於是倒楣的我又得開始調查每個人有空的時間

如果台大是一個企業團體
它根本沒有留住員工的本錢
不准我們發展美容、買雷射的預算審好久都不下來
卻老是在盯科部盈餘跟門診成長量
野心蓬勃地一再擴充院區把大家弄得人仰馬翻
但面對增多的業務量卻不肯增聘護理人員及診間助理
現在在檯面上管理醫院的這些人真的懂管理嗎?
台大醫院之所以能一直站在醫界的龍頭地位
靠的是自動投靠的頂尖人才以及豐沛的教育資源
可是身為它的員工
除了能跟著優秀的老師學習以及接觸到疑難雜症外
我並沒有幸福的感覺
甚至在應付醫院評鑑或諸之此類的paper work時
我心頭湧上的是強烈的反感
我不明白如果上頭有錢去搞一場令大家怨聲載道的知性之旅
為什麼不挪一塊小地方設個健身房跟游泳池?
即使那些討厭的政令是為我們好是為病人好
為什麼要定一堆罰則而不是採用鼓勵的方式?
上面的人真的知道我們要什麼嗎?
又或者,他們在乎我們要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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