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版友回覆裡那句「把本國不適任醫師篩選掉」
讓我想起先前跟豆干醫師討論過一個教人憂心的問題
醫學教育一旦進入見習實習階段後
就完全沒有淘汰機制可言


台灣的大學以往是出了名的進去很難出來容易
廣設大學後雖然錄取率以倍數成長
好大學、好科系依舊競爭激烈
然而一旦擠進那道窄門
要順利畢業就不是那麼難的事了
以台大醫學系一屆130幾個人來說
前四年加起來頂多只會有兩、三個人不小心被二一
中箭落馬的不見得是僑生、重考生、加分進來的原住民或退伍役男
上述這些理論上被認為程度可能差一些的族群
其實多半都應付得來醫學系的繁重課業
畢竟
醫學系學生有共筆、有考古題、有考訊、還有補考
少數幾科沒過頂多延畢
二一退學真得要「很不小心」才辦得到
這「很不小心」背後常常是家庭因素、感情問題、個人志趣不在此
而非這些人在能力上有所不足
不過無論如何
學分超過二分之一不及格就當掉的門檻立在那兒
管它再怎麼聊備一格、標準再怎麼低
總也還算有個淘汰機制存在

一旦撐到大五開始見習一切就否極泰來了
見實習成績差別不會太大
只要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就有基本分
頂多再視測驗分數、平時表現予以增減
不過老師學長姐臨床工作忙都忙死了哪有時間出題目
見習兩年下來學到最重要的就是考試唸考古題才是王道
我run婦產科時還寫到生平第一張所有題目都看過的考卷
這種考試考得出程度那才有鬼咧
至於平時表現
大多數評分者連我們誰是誰都搞不清楚
即使剛run完還依稀有點印象
等幾個禮拜後要交分數給教學部就鐵定全部攪在一起了
我自己也當過一年負責打intern成績的CR
對這套遊戲規則熟悉得很
分數不能給太高或太低
因為either way都要寫報告
如果一組run完不馬上打成績的話
幾個月過去大概名字給妳都不會記得自己帶過他
遑論還要給出什麼客觀公正的印象分
所以囉
到大五之後拿書卷獎憑的是運氣好壞而不是用功與否
至於見實習被當那更是天方夜譚不可能發生的事

大部份的醫學生進了醫院之後總是戰戰兢兢
然而難免還是有老鼠屎存在
不當人的後果便是擺爛者愈發肆無忌憚
醫學系每隔一兩屆都會出一個精采事蹟教後人傳頌不歇的奇人
內容不脫值班不見啦、上班跑去睡覺啦、on pseudo-cath啦、送frozen結果丟冰箱啦etc.
對一般只聞其名其事的人而言這些荒謬舉止當笑話講一講倒還有趣
不過對當時被迫與奇人們共事的老師學長姐以及同事來說
可就絕對是惡夢一場了
首當其衝的自然是要share loading的同屆醫學生
有些人已經惡名昭彰到course一選
他所在的那個病房就變成下下籤、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相對輕鬆的小科也就算了
在已經三天一班的內外大科
沒瘋的人都不會樂意花力氣cover此種天兵同事
這類頑劣的學生也讓老師學長姐頭痛萬分
三不五時就給你來個遲到早退絲毫沒有一點敬業負責的精神
如果講得聽怎麼算傳奇人物
可是又不能不講
一路拖拖拉拉撐到他把這個course run完
好啦,要當還是不當?
死當——這孩子數年的醫學教育就算是毀了
活當——補修時又得重溫惡夢再對付他一次
每個握有生殺大權的人在權衡得失利弊之後
只會不約而同做出很鄉愿的決定:低空飛過

近年來敝科也遇過幾位行為舉止不端的實習醫師
因該生除了偶爾消失倒沒捅出什麼大簍子
(在皮膚科intern的工作是換換藥做做小治療,實在也很難犯下滔天大罪)
掙扎了一下還是給予及格邊緣的分數
後續實習課程該生持續有教人「眼睛為之一亮」的表現傳出
可是還是沒人敢當他
直到該生進入一疏忽就可能人命關天的內科
高層們才驚為天人地發覺此生特異
於是開始翻舊帳:為什麼當初皮膚科不當他?為什麼X科不當他?為什麼……
據我所知最後內科也還是沒魄力把這個學生當掉
這些無心從醫的醫學生跟其他同學一樣順利畢業了
就算遠播的惡名讓他們無法在當初實習的醫院謀得一職
但終究還是會在台灣的某個角落生根落腳
繼續怠忽職守、繼續鬧笑話、繼續擺爛
這就是咱們姑息主義掛帥的醫學教育啊!
前四年一板一眼的二一制只保障醫生該有的基本專業知識
接下來的見習跟實習才足以讓做事態度表露無遺
有些人擺明了只會害人不能救人
那許多一時心軟的人情味卻把這票人留在醫界
代價是犧牲了病人所應得的良好醫療品質

我承認換作是我帶到這樣的學生
可能也會選擇自己辛苦一點下來cover就算了
又何必斷其後路
然而這就像知道對方是壞人卻不檢舉一樣
那些以後碰到他的民眾/病人就活該倒楣嗎?
最近我聽到另一個不適任醫師的故事
已經當到R1的主角每次值週末班都把病房搞得雞飛狗跳
(週末班整個病房只有一個住院醫師,一切得靠自己)
終於某天某CR忍無可忍把他抓去痛罵一頓
隔天這位R1便引咎辭職了
跟同事討論起來大伙兒都異口同聲稱讚這位CR罵得好
但不適任醫師總不能老是靠壞脾氣的CR跟自發的羞恥心淘汰
建立一套合理的評估制度或是採個案討論的方式來篩選
才是可行之道
淘汰機制存在的目的並非趕盡殺絕
假如這個人原本就無心當醫師
(有的是被父母逼迫有的是自己搞不清楚人生方向)
那就不應該任他死賴活賴在醫界苟延殘喘
不僅對病人不公平
對這個或許會在另一個領域闖出一片天的奇人也未必好呀

ps.我講的只是極少數情況
國內大部份醫學生都是很努力很辛苦地在累積臨床經驗
我的目的並非激起大家對醫學生/醫生的敵意
可參考舊文Don't Say NO to the Inter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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