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s Blog

某邱姓減肥名醫替病人(我覺得應該稱客人比較恰當)植髮
結果在名醫宣稱無過失的狀況下
病人竟無端喪命
日前還有另一則醫美糾紛的新聞
某模特兒到知名診所注射微晶瓷
結果鼻頭潰爛塌陷只好拿耳後皮膚來補
本來好端端的美女搞到連自己都不敢照鏡子

由於現在醫學美容實在太普遍
美麗的標準也變相地被提高了
處在這個集體變美的焦慮中
大多數人不是曾做過醫美就是考慮未來將去做
於是乎這類新聞每個人看了都會怕
一般民眾怕的點是：
什麼好端端去植個髮做個微整形
也會毀容或甚至丟掉性命唷
那誰知道下一個會不會輪到我？
而醫生們怕的點則是：
什麼植髮或微整形這種看似不會出事的小手術
也會捅出這麼大的簍子唷
那誰知道下一個出來道歉賠錢的是不是我？

從醫學生時代起我就知道未來迎接自己的
並不是一個太友善的工作環境
早年醫病關係是非常父權式的醫生說什麼病人決不敢回嘴
前輩醫師無論在學識或道德上都是萬中取一的菁英人物
也值得獲致鄰里社稷的無上敬重
但隨著時代變遷現在醫生跟病人幾乎平起平坐
我們說的話時常遭到挑戰跟質疑
三不五時要面對自以為懂得比你多的病人
在進大醫院當住院醫師前
院方例行性地詢問我們要不要加入互助會
日後若發生無過失醫療糾紛而法院判決要賠錢時
互助會可以幫忙出部份費用
當時錢賺太少的我很苛再加上仗著皮膚科很少出事
決定省下這筆其實也沒多少的會費
不過身邊認識的其他科同事沒人敢不加入
反正就像買保險買個心安也行
不用到最好
但萬一哪天不幸被告沒有互助會就頭大了

好家在我後來順利結束四年住院醫師訓練糾紛沒上身
其他同事就沒這麼幸運了
好幾個工作認真負責的好醫師
居然被捲入訴訟案裡需要不時出庭
當然我不是當事人這些醫療糾紛誰是誰非外人難以定奪
不過整個社會氛圍給我的感覺是一旦出了類似的狀況
醫生這邊反而是弱勢的
大家(包括民眾跟法官)認定醫界必定互相包庇
帶著有色眼光看待我們提出的證據跟說明
懷疑那些高來高去的醫學名詞只是用來掩蔽不法與失職
我同意醫學術語對其他領域的人來說有隔閡
但這寒窗苦讀獲致的專業不該成為原罪
怕被告的心態
也不該強烈到成為主導醫學生選科方向的主因

「當醫生不能怕complication，你要想怎麼讓病人好，而不是怎樣最不會出事。」
這是某次去問一位科內用藥很猛的老師時我得到的回答
雖然行醫首要就是「Do No Harm」
可是當醫生本質上就是個玩命的工作
其他行業的成功or失手
差別可能只在於金錢出入或顧客滿意度
相對來講醫生肩上的擔子要重得多
幸虧
雖然前面講得悲觀
但扣掉少數真的鬧上法庭的特例
大多數臨床場景裡病家多半能體諒醫生的力有未逮
帶著病痛而來的病人固然都期待能夠治癒
不過視病情而定其實只要有改善、不惡化或甚至延緩進展
往往就已經算是讓病家滿意的成功醫療
文首兩則醫糾值得提出來討論的點是
它們牽涉到的並非傳統醫療行為而是所謂醫學美容
當病人(或客人)健健康康、抱著好還要更好的心態來找醫生
也付了相對豐厚的酬勞
根本上是很難接受這中間出任何差錯的

這就好像倘若今天你是開維修廠
東西送來研究一番結果發現修不好
甚至拆開來拼不回去整個解體
也不見得會有人怪你
因為東西本來就是故障的
主人通常已做了修不好就買新的的心理準備
能修回原狀那是賺到
不過假如開的是保養廠
就絕對不能發生把人家好端端的東西給搞爛的飛機
畢竟主人正是珍惜它才願意花錢保養
結果沒加到分反而大扣分
誰會不生氣呢？
那位不幸喪命的男子在植髮前一定滿心歡喜即將告別他的禿頭人生
結果麻醉藥下去後直接告別整個人生
那位模特兒想靠微整型雕琢五官以得到更多工作闖出更大的名氣
結果她是靠整型失敗引來眾媒體的報導採訪
真是既悲哀又諷刺
或許
醫生可以靠積極進修、病人可以靠慎選醫師
來儘量減少因技術問題所導致的不良結果
但醫療糾紛的發生並不見得都牽涉到所謂過失
有些只是機率問題碰上了就是碰上根本無從預防
換言之只要大家還是一窩蜂地做醫美
諸如此類的悲劇恐怕無法完全避免

從醫生角度來看這兩則新聞
我只能說當這些同業決定投入醫學美容戰場
就該預想得到日後碰上糾紛機率將大大提高
做健保跟做美容的比例視醫生個人的選擇而定
病人有治病的需求也有變美的需求
健保跟美容同樣是以解決病人問題為出發點
我不會認定只做健保就比較高尚
邱姓名醫近年來常在各大綜藝節目出沒
我對這個人的印象老實說還不壞
他所講的減肥觀念都有學理根據也不嘩眾取寵
雖然保守派可能覺得邱醫師不務正業、有失身份
我卻認為醫生訴諸媒體傳播健康的瘦身或美容理念並無不妥
總比放任這塊市場被其他非專業人士主導、害民眾花錢又傷身好吧
比較畸形的是雷射跟微整形早期主要只有皮膚科跟整型外科醫師在做
現在幾乎不分科別都來分一杯羹
比方說專長號稱是雷射溶脂、抗老美容的邱醫師
其出身卻是乍聽之下有點八竿子打不著的耳鼻喉科
很多美容診所請來駐診或執行療程的醫生不只廣布各科
甚至還有沒完成專科醫師訓練或才剛考完國考就半路出家的醫師

非「本科系」的所謂「美容醫師」
(這是那些美容診所發明出來的名詞，根本沒有美容科哪兒來的美容醫師啊？)
稍加訓練也可以對答如流蓋得有模有樣
但缺乏深厚背景知識的這些人往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要不然我也不會常碰到在別處打雷射打出問題才跑來皮膚科診所求救的病患
不過讓我最心痛的是前仆後繼投入醫美領域者的數量之多、來源之雜
早就超乎可以用市場需求、個人興趣來解釋的程度
我知道不能因為自己覺得治病比較有趣、對美容興趣缺缺
就假定其他同業立志做醫美是愛錢
可是如果不是健保大餅年年緊縮
如果不是做自費項目好賺太多
又為什麼那麼多醫師會有志一同紛紛改走「美容科」呢？
然而醫美真的有表面上這麼好賺嗎？
病人期望高、易產生糾紛這點方才提過了
於我另一個的考量是我不想也不會當「商人」
以病情需要和病人利益為出發點來行醫很簡單
但牽涉到金錢交易的非必要性治療就變得很複雜
我最怕病人跑來面前直接問說：「醫生妳看我哪裡需要做？」
因為不好意思在我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美
我不可能為了賺錢就見獵心喜、昧著良心慫恿你做一堆美容
我也討厭為了哄客人開心而說一些言不由衷、客套虛偽的話
上述這些卻似乎是招攬醫美病人上門不可或缺的招數

基層小醫師都在感嘆光看健保錢歹賺
不過這相對微薄的看診費、藥費至少拿得踏踏實實
不必提心吊膽地擔心哪天會踩到地雷
基於這點
我很佩服那些基於個人興趣而選擇投入醫美的同業
他們甘願冒著比一般醫師更大的風險來實踐自己的職業理想
況且民眾也確實需要專業醫師來滿足做美容的需求
如果沒人敢做難道要讓小針美容重現江湖嗎？
至於那些完全看在錢的份上而做醫美的醫師們
我是沒期待那偏差的價值觀會一夕之間改變啦
不過或許這兩則新聞可以給他們一些警惕
如果專業知識不夠技巧不夠熟練就不要留在那裡害人害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