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s Blog

我喜歡跟老病人閒話家常

有位每週固定回診的女病人先前跟我提到

她最近想積極點把病況控制好

「因為我兒子女朋友的媽媽說要約我出來見面。」

女病人看起來最多四十出頭

所以我有點詑異地問她兒子多大了？

「國中。」

我被這個答案整個嚇到暫時說不出話

小朋友才十幾歲就忙著交女朋友不奇怪

但雙方家長有需要急著互相認識嗎？

「我也覺得好像沒必要，」女病人嘟噥，「但對方家長就說要見面嘛。」

接下去幾個禮拜

只要想到我就會follow一下她跟「親家母」見面了沒

女病人始終搖頭

直到上個禮拜

總得到了不一樣的答案：「哦，我兒子跟女朋友分手了。」

把這個故事跟另一個也是四十出頭的女病人分享

「醫生哪妳不能想像，」她說，「我兒子跟我宣布他交了女朋友的那一刻，我有多震驚。」

這位病人的兒子也是國中生

據她描述

那天兒子是在飯桌上突然透露這個天大的消息

她一口飯含在嘴裡差點吞不下去

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哇，我兒子要被另一個女人搶走了。」

但還是勉力保持鎮定並和緩詢問兒子是喜歡女朋友哪裡

「妳有阻止他談戀愛嗎？」我邊做治療邊問

病人說她也知道這種事愈擋只會愈激起青少年的反抗心態

所以她並沒有表態反對

不過還是小小潑了一盆冷水：「兒子，你知道你以後絕對不可能娶這個女生，也不會一輩子跟她在一起吧。」

「那妳有要求要見女方或她家長嗎？」

「沒有，」病人說，「但我有跑去找他們老師。」

「找老師幹嘛？」我不解

「總要了解一下整個狀況嘛。」

她從老師那裡知道是女生倒追她兒子的

而且女方家裡很有錢、「什麼配備都有」

「我們家則是什麼配備都沒有。」她自嘲

然後女病人就採取按兵不動的冷處理

她只准兒子晚上到客廳使用一小時的電腦

每天時間一到

就看到兒子歡天喜地從房間溜出來

黏著螢幕在那兒跟女朋友facebook

「吳醫師如果是妳，妳會怎麼處理？」

我說我大概會趕快教他避孕知識然後偷偷在他抽屜放保險套

「最好是放了保險套他會知道怎麼用啦。」

女病人似乎覺得由她來進行性教育很怪

我建議：「叫妳老公教他啊。」

不過女病人的老公多數時間都待在大陸

「而且他們男生很奇怪欸，聽到兒子交女朋友，還很與有榮焉的樣子，好像覺得把妹功夫都是遺傳自他。」

女病人倒是沒擔心太久

兒子的這段純純初戀已然無疾而終

我離國中階段有段距離了

但又還沒老到能生出已經唸國中的孩子

(顏清標家族終究是特例好嗎？)

所以在聽這兩個小故事時

我很難直覺就認同某一方

而會同時從小朋友跟家長的立場去解讀

產生的感觸也各自不同

談戀愛是極端美好愉悅的事

如果可以的話

我當然會希望人生中大部份的時間

都能處在被愛及有人可讓我愛的狀態中

我的初戀發生在十九歲、唸大一時

以我所處的年代來講

不算早也不算晚

然而即使再年輕一次

我也不會急著更早開始這場愛情旅程

畢竟當年紀尚小、生心理未臻成熟之際

所謂「戀愛」只是在玩扮家家酒

你或許有能力to be crazy in love

卻不見得有辦法承擔隨之而來的壓力跟煩惱

上述評論自然有點事後諸葛

老實說唸國、高中時

看身邊女性友人被男生猛追、結交男朋友、有人噓寒問暖打情罵俏

說不羨慕是騙人的

但由於個性閉塞加上外型不受異性青睞

想戀愛的種子無從萌芽

也幸虧如此

否則我肯定沒辦法在學業上全力以赴

也恐怕不會考得上醫學系

(至少台大是摸不到邊了我沒那麼天才)

一邊是枯燥乏味的書本

一邊是溫柔可人的情人

誰會有那個定力成天坐在書桌前苦讀啊？

我時常慶幸自己沒有晚生幾年

現在莘莘學子所面臨的誘惑太多

男女感情跟social media的興盛是綁在一起的

我都不敢講如果在這個世代重當一次學生

自己會不會也沈迷於此而不顧學業

改從家長角度來看puppy love

我必須老氣橫秋地說實在無法贊同啊

學生的本業就是學生

該花全副心力把這個角色扮演好

唸書當然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我也不認為把試考好是成功的唯一定義

但我希望在上大學以前

孩子能廣泛地嘗試跟學習

學業表現如何我不在乎

至少孩子得放開胸懷探索各種可能、發掘自己的興趣跟長處

在這個階段就把心力拿去談戀愛

竊以為是操之過急了

因為愛情的魔力會讓人心心念念都是對方

根本沒心思再去關心其他事

(我現在就有點變這樣……)

戀愛以後隨時都可以談

像海棉一樣具有超強吸收力的青春期卻稍縱即逝呀

(我聽起來還真像個不識趣的老媽子)

萬一小孩就是不聽話要偷偷談戀愛呢？

欸……對還沒當媽的我來說這真的要發揮一下想像力

立刻抓狂拆散小鴛鴦自然是下下策

只會讓他們自以為是羅蜜歐與茱麗葉愛得益發堅定

而且從此地下化什麼都不跟家長講就糟了

我想我會開誠佈公地跟孩子約法三章

講明不鼓勵

但只要不影響課業、肢體上不逾矩就不多加干涉

不過實際上這怎麼可能呢？

我勢必需要聯合老師跟對方家長共同監督小情侶的進展

(突然理解為何第一個病人兒子前女友的媽會想找她見面)

否則放牛吃草難保不會吃到中毒

哪天直接被通知要當阿嬤我會很想哭

感情歷練確實讓人成熟

假如到了坐二望三甚至卅歲以後都沒交過男/女朋友

個人認為那算是種缺陷哪

因為這樣的人不諳兩性相處之道

缺乏與另一伴建立穩固親密關係的能力

與他/她交往等於要從頭訓練起

並一路包容這中間可能犯下的所有無心之過

其實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對終究還是要找個伴定下來的多數人來說

愛情學分是一定要修的

不用因為遲疑這一段有無結果而吝於付出

因為即使後來分手

過程還是會讓你在感情上成為更圓融的人

真命天子/女出現之際也才能給他/她最多的幸福

愛情學分的修習不用過早也不要過晚

過早

就像那些急著長大的青澀國中生

把時間心力放到其他面向我認為可以學到更多

過晚

就像在批踢踢上一直哀嚎女朋友是自己左右手的魯蛇宅男

每次看他們煞有介事地在那兒討論要如何跟女生聊天我就覺得好笑

原來對毫無戀愛經驗的人來說

連要找話題跟異性聊都是件很頭痛困難的事

就更別提想更進一步時的追求、約會、相處跟肢體互動了

如果這輩子都未曾自由戀愛

最後只能靠相親湊對直接送入禮堂

不敢說白活但實在少掉人生一個很大的樂趣啊

人生的第一次戀愛常常都是練習曲

對象往往不是重點

因為初戀情人十之九九都不會是最後跟你/妳在一起的那位

根本不必碰到疑似看對眼的人便急著下場play

當然

每個人都是獨立個體

什麼時間點開始談戀愛最好

並沒有一定的答案

但無論如何我覺得國中是實在太早了點

而對往者已矣的我們來說

重點應該擺在如何延長戀愛的保鮮期

我一直都很想挑戰跟同一個人戀愛到老

努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