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s Blog

上禮拜五下午看自己的診
一個液態氮做很久但病毒疣還是不消的小弟弟又逼我使出絕招：電燒
從R3開始看診以來已經燒過五、六個病人了
之前在公館看會自己跟病人約時間到總院門診親自做
其一是公館沒有電燒儀器
其二是這種苦差事不好意思麻煩學弟妹
大家都聽過viral particle會隨著電燒煙霧seeding到呼吸道的恐怖故事
之前在治療室碰到這種治療單皆如燙手山芋
暗暗幹譙開單醫師不懂民間疾苦
要嘛請老師改治療方式
要嘛全副武裝：護眼罩加N95加抽氣機開到最強
以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心情不怎麼從容地赴義

那天在Erb-Yag雷射室燒完
整個房間濔漫著惟新口中的"烤肉香"
接著進來打雷射的朱醫師聽說我剛剛在燒verruca
瞪大眼睛說："妳在這裡燒verruca？妳竟然在這裡燒verruca？"
重覆兩次還不足以完整表達他的驚駭
我說："是啊，有什麼不對嗎？"
朱醫師瞄了一眼病人，表情一變："唷，沒事，我待會兒再跟妳講。"
這件事他一直記到禮拜一查房
一早便忙不迭地拉我到一旁："妳不知道那會傳染嗎？之前有人把電燒跟CO2 laser的氣體搜集起來，發現裡頭有virus DNA，所以這種治療我們皮膚科沒在開的，太危險了。"
我說我知道啊
可是有些病人就是refractory to cryotherapy
我實在不想讓他們一次又一次地來
然後一點進展也沒有
朱醫師說只要有耐心、慢慢做總會掉的
我被恐嚇得也有些緊張起來："那larynx、pharynx長verruca會有什麼症狀？"
一向神經大條的我總覺得HPV的傳染力沒那麼強
所以燒verruca我連一般口罩都懶得戴、抽氣機也很少開
"沒症狀啊！"朱醫師說，"不要說長verruca了，光是想到病人腳上的HPV跑到呼吸道裡，就夠噁心了。"
腦子裡浮現自己粉色喉管壁上長了一朵朵小花的畫面
是有點起雞皮疙瘩

為什麼這麼危險的治療我還要開呢？
如果
一個病人已經來冷凍快十次了
病灶還是頑固地盤踞著他的腳
電燒是我所知道最快速、最一勞永逸、最沒有副作用的辦法
開治療前我只是很單純地想：如果今天這個病人是我爸我媽，我會怎麼治療他？
前一個由我電燒的病人是賣車的sales
長年來腳底板一直有兩個疼痛不已的病毒疣
反覆冷凍跟擦治疣液都沒用
前方的那個他去別家醫院開刀拿掉了
復原期好幾個月
後方的那個他痛到不行
跑來找我
我爽快地建議："電燒吧！"
多數的人在電燒後都沒再回來
因為好了
不過這個男生上禮拜又掛了我的號
我不認得他的名字
倒認得臉
進診間一瞧是他
我說："看到老病人我很高興，但又很害怕，是還沒好嗎？"
他千恩萬謝地說好了
從此賣車久站不再有問題
倒是之前那個開掉的病毒疣傷口還會繼續增厚

我沒有"切膚之愛"那種偉大情操
決不至於犧牲自己去治療非親非故的病人
可是如果手邊明明有可以用的武器
我無法收著不用、只為了避險
或許我輕忽了電燒煙霧的傳染力跟危險性
但在真的碰上誰因為吸入這些煙霧而感染HPV前
病人滿意欣慰的感激可以完全抵消這種(我覺得是)自己嚇自己的未知恐懼
像我這樣的人如果去當登山家、冒險者
大概只有兩種下場
一種是藝高人膽大地攀上無人攀上的高峰
另一種機率更高的是有勇無謀地葬身於險地
我就是不夠小心、不夠處女座、不夠一絲不苟
助人的成就感足以輕易牽動我感性的那部份
我覺得醫生就是要替病人解決問題的啊
病毒疣我燒過好多個
自己有沒有被感染我不知道
但病人的笑臉是真實的、是映在心頭永不磨滅的

可預想的是待在台大的剩下一年多
必要時
我還是會繼續開出電燒verruca的order
好吧下次就戴個口罩、開個抽氣機好了
(故事寫在這裡跟大家分享
但拜託不要讓我的門診變成電燒verruca特別門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