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去醫院看診
有位中年男性因手部溼疹前來
我照例詢問他從患病以來的就醫經驗
病人說之前已看過許多診所
「那治療效果如何呢？」我問
他無奈地說：「我就是覺得診所醫生現在都無心看病，只想做醫美，所以才決定跑大醫院啊。」
聞言十分心痛
因為大部份時間
自己不也正是令病人詬病不已的「診所醫師」？
在我還是小小實習跟住院醫師的時候
每次take history
病人幾乎都會提及去過哪些診所、獲得哪些處置
一路在center受訓還未見過世面的我
那時最崇拜的醫者形象是醫院裡的大教授
相對而言
在基層服務的同業難以讓人肅然起敬
但醫師誓詞裡有這麼一句："My colleagues will be my brothers."(我的同業應視為我的同胞)
我不可能亦不該對LMD doctors有敵意
(L.M.D.是診所的縮寫：local medical department)
不過病人所轉述LMD醫生的作法或說法往往頗為離奇
半信半疑之餘
也不免留下了這些人旨在賺錢、求速效
不像我們一切照規矩來的印象
待拿到專科要決定未來執業場所時
我卻沒走上學生時代最嚮往的那條路
(選擇LMD的箇中原因不是此篇重點直接跳過)
這三年下來
每天我都體驗著基層看診與在大醫院工作時截然不同的特質
也逐漸能理解並染上開業醫的各種習慣
Namely
診所病人多半是「小病」
以皮膚科來說濕疹、青春痘、感染(黴菌、細菌、病毒)就佔了大概九成
這些病在大醫院也不是看不到
但在診所才看得到很初期跟微小的病灶
且回診頻繁可觀察疾病在用藥後的立即變化
相較於有醫院看板在後頭撐時開藥不必太猛
在診所很強調藥到病除
否則病人不見得會給你/妳第二次機會
我挺喜歡處理「小病」的
或許診斷跟開藥都不難
(細究起來還是很難)
但要讓素未謀面的病人願意聽我囉嗦
並且解釋到讓他們懂得如何擦藥跟避開惡化因子
其實是門很高深的學問
看到退休都不可能鑽研得完
我並不後悔落腳LMD
不過卻也刻意保留著到大醫院看診的機會
兼任主治醫師回母院工作是完全沒錢拿的
連最最微薄的車馬費都沒有
所以很多人會選擇一個月回去看一、兩節就好
找幾位學長姐學弟妹交互蹲跳輪流看
反正重點是維持這個名跟資源嘛
我始終堅持每個禮拜的診都自己吃下來
除了因為這裡的病人群很特別
多看一個就多一個學習機會
還考量到每週看診才容易follow病情
不管對病人或我都有助益
於是我像是罹患人格分裂症一樣
一會兒扮演著LMD doctor
一會兒又是醫學中心主治醫師
好處是我可以從兩種角度去看待疾病
給病人最適當的建議
如果在診所碰到應當到大醫院處理的病
或雖然診所可處理但到大醫院拿藥會更方便or更便宜
我絕對不會為了keep住病人而不跟他們說
相對地如果在醫院看到明明在診所處理即可的病
尤其像青春痘、病毒疣等需要反覆看診好幾次
我會直接請他下次到住家附近的診所即可
不必每個禮拜花這麼多錢跟時間跑醫院
聽到「去診所就可以了」的建議
少數病人會無異議欣然接受
其餘的反應多半是：要去哪一家啊、不信任診所醫師、看起來在做醫美不敢進去一進去好像就會花很多錢etc.
前幾次我有點啼笑皆非
後來卻是愈聽愈難過
大醫院看診時病人不曉得其實我主力在診所
也就算了
連在診所看診
也三不五時聽到他們對其他診所醫師評論
偶爾也有好的
(若真的很滿意也不會落到我手上了其實)
多半卻是「醫生什麼都沒說」、「進去看兩眼就出來了」、「醫生都不聽我講」
不見得很負面
但即便是這樣平鋪直敘不帶批判的描述
呈現出來的開業醫形象還是有待改進
一旦自己的身份變成病人時
也碰到一模一樣的困擾
話說數個月前咬到筷子下門牙掉了一角
臨時要找牙醫師補牙卻處處碰壁
打給幾家診所都得約到下禮拜或甚至下下禮拜以後
不得已我只好隨便找一家上班時會路過的診所補牙
然後你知道一躺上診療椅嘴一張
就會順便發現有些蛀掉的地方要補
前前後後我補了好幾次才弄好
那位牙醫師也沒什麼好嫌的
反正就是補牙嘛技術好不好一時無從判別
印象中只覺得他氣息奄奄沒啥活力
後來撐不到一個月下門牙的補丁又掉了
我不願再去之前那家
輾轉來到柏登牙醫診所碰到一位高醫師
終於讓我有得救的感覺
高醫師很年輕、親切
細心幫我把牙補好還特別磨平一點讓它不容易再掉
同一天亦照了X光、洗牙加補牙
一樣是掛一次號加150元掛號費
得到的治療卻比之前好幾次加起來的都多
診所跟LMD doctors本來該要站在第一線悍衛病人的健康
現在的醫療環境卻變成自費項目獨大
如果不是要打雷射、做醫美就不敢走進皮膚科診所
如果沒有矯正、植牙的需求就害怕會被視為二等公民
要找到願意把這些其實很annoying的「小病」當一回事的醫生
居然要碰運氣
而不想trial and error的人
只好一窩蜂湧入教學醫院
用時間跟金錢換取相對高品質的治療
但同時也排擠了「大病」的醫療空間跟資源
碰到高醫師後
我更加確立了自己的志向
就是守在LMD把每一個「小病」看好
我想讓病人知道
診所醫生不是每個都只想做醫美不想看病
病人付了掛號費、刷了一次健保卡
就有權得到最盡心力的診療
不管醫生有多強多資深多妙手回春
看兩眼加兩句話是絕對不夠的
我不在乎自己在醫界的地位為何、是否受人敬重或名利雙收
上述很美妙但非我能力所及
也不見得能帶來幸福與快樂
對我而言
只要能解決一個病人的一個小問題
就已經是最大的回饋跟成就
有位中年男性因手部溼疹前來
我照例詢問他從患病以來的就醫經驗
病人說之前已看過許多診所
「那治療效果如何呢？」我問
他無奈地說：「我就是覺得診所醫生現在都無心看病，只想做醫美，所以才決定跑大醫院啊。」
聞言十分心痛
因為大部份時間
自己不也正是令病人詬病不已的「診所醫師」？
在我還是小小實習跟住院醫師的時候
每次take history
病人幾乎都會提及去過哪些診所、獲得哪些處置
一路在center受訓還未見過世面的我
那時最崇拜的醫者形象是醫院裡的大教授
相對而言
在基層服務的同業難以讓人肅然起敬
但醫師誓詞裡有這麼一句："My colleagues will be my brothers."(我的同業應視為我的同胞)
我不可能亦不該對LMD doctors有敵意
(L.M.D.是診所的縮寫：local medical department)
不過病人所轉述LMD醫生的作法或說法往往頗為離奇
半信半疑之餘
也不免留下了這些人旨在賺錢、求速效
不像我們一切照規矩來的印象
待拿到專科要決定未來執業場所時
我卻沒走上學生時代最嚮往的那條路
(選擇LMD的箇中原因不是此篇重點直接跳過)
這三年下來
每天我都體驗著基層看診與在大醫院工作時截然不同的特質
也逐漸能理解並染上開業醫的各種習慣
Namely
診所病人多半是「小病」
以皮膚科來說濕疹、青春痘、感染(黴菌、細菌、病毒)就佔了大概九成
這些病在大醫院也不是看不到
但在診所才看得到很初期跟微小的病灶
且回診頻繁可觀察疾病在用藥後的立即變化
相較於有醫院看板在後頭撐時開藥不必太猛
在診所很強調藥到病除
否則病人不見得會給你/妳第二次機會
我挺喜歡處理「小病」的
或許診斷跟開藥都不難
(細究起來還是很難)
但要讓素未謀面的病人願意聽我囉嗦
並且解釋到讓他們懂得如何擦藥跟避開惡化因子
其實是門很高深的學問
看到退休都不可能鑽研得完
我並不後悔落腳LMD
不過卻也刻意保留著到大醫院看診的機會
兼任主治醫師回母院工作是完全沒錢拿的
連最最微薄的車馬費都沒有
所以很多人會選擇一個月回去看一、兩節就好
找幾位學長姐學弟妹交互蹲跳輪流看
反正重點是維持這個名跟資源嘛
我始終堅持每個禮拜的診都自己吃下來
除了因為這裡的病人群很特別
多看一個就多一個學習機會
還考量到每週看診才容易follow病情
不管對病人或我都有助益
於是我像是罹患人格分裂症一樣
一會兒扮演著LMD doctor
一會兒又是醫學中心主治醫師
好處是我可以從兩種角度去看待疾病
給病人最適當的建議
如果在診所碰到應當到大醫院處理的病
或雖然診所可處理但到大醫院拿藥會更方便or更便宜
我絕對不會為了keep住病人而不跟他們說
相對地如果在醫院看到明明在診所處理即可的病
尤其像青春痘、病毒疣等需要反覆看診好幾次
我會直接請他下次到住家附近的診所即可
不必每個禮拜花這麼多錢跟時間跑醫院
聽到「去診所就可以了」的建議
少數病人會無異議欣然接受
其餘的反應多半是：要去哪一家啊、不信任診所醫師、看起來在做醫美不敢進去一進去好像就會花很多錢etc.
前幾次我有點啼笑皆非
後來卻是愈聽愈難過
大醫院看診時病人不曉得其實我主力在診所
也就算了
連在診所看診
也三不五時聽到他們對其他診所醫師評論
偶爾也有好的
(若真的很滿意也不會落到我手上了其實)
多半卻是「醫生什麼都沒說」、「進去看兩眼就出來了」、「醫生都不聽我講」
不見得很負面
但即便是這樣平鋪直敘不帶批判的描述
呈現出來的開業醫形象還是有待改進
一旦自己的身份變成病人時
也碰到一模一樣的困擾
話說數個月前咬到筷子下門牙掉了一角
臨時要找牙醫師補牙卻處處碰壁
打給幾家診所都得約到下禮拜或甚至下下禮拜以後
不得已我只好隨便找一家上班時會路過的診所補牙
然後你知道一躺上診療椅嘴一張
就會順便發現有些蛀掉的地方要補
前前後後我補了好幾次才弄好
那位牙醫師也沒什麼好嫌的
反正就是補牙嘛技術好不好一時無從判別
印象中只覺得他氣息奄奄沒啥活力
後來撐不到一個月下門牙的補丁又掉了
我不願再去之前那家
輾轉來到柏登牙醫診所碰到一位高醫師
終於讓我有得救的感覺
高醫師很年輕、親切
細心幫我把牙補好還特別磨平一點讓它不容易再掉
同一天亦照了X光、洗牙加補牙
一樣是掛一次號加150元掛號費
得到的治療卻比之前好幾次加起來的都多
診所跟LMD doctors本來該要站在第一線悍衛病人的健康
現在的醫療環境卻變成自費項目獨大
如果不是要打雷射、做醫美就不敢走進皮膚科診所
如果沒有矯正、植牙的需求就害怕會被視為二等公民
要找到願意把這些其實很annoying的「小病」當一回事的醫生
居然要碰運氣
而不想trial and error的人
只好一窩蜂湧入教學醫院
用時間跟金錢換取相對高品質的治療
但同時也排擠了「大病」的醫療空間跟資源
碰到高醫師後
我更加確立了自己的志向
就是守在LMD把每一個「小病」看好
我想讓病人知道
診所醫生不是每個都只想做醫美不想看病
病人付了掛號費、刷了一次健保卡
就有權得到最盡心力的診療
不管醫生有多強多資深多妙手回春
看兩眼加兩句話是絕對不夠的
我不在乎自己在醫界的地位為何、是否受人敬重或名利雙收
上述很美妙但非我能力所及
也不見得能帶來幸福與快樂
對我而言
只要能解決一個病人的一個小問題
就已經是最大的回饋跟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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