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s Blog

一個清秀瘦削的廿幾歲大男孩走進診間

主訴是落髮

「醫生這有沒有可能是心情不好、壓力很大引起的？」

「你真的心情不好壓力很大嗎？」我睨了他一眼

「我失戀了，」他皺起了眉頭，「跟交往七年的女朋友分手。」

很感同身受

因為我也是差不多這個年紀

跟交往五年半的初戀男友分手的

「噢，那確實很痛苦。不過當姐姐的告訴你，」我當起了心理醫師，「你會挺過去的，而且下一個一定更好。」

「可是我跟她還一直有聯絡，這讓我很難走出來。」

「這樣不行，你不應該再跟她聯絡了。」

「問題是，她會跟我分手，是因為她換了新工作，然後就去當了她老板的小三。」男孩略帶忿恨地說，「那男的大她廿歲耶。如果是像郭富城那樣的四十幾歲，或是跟我們差不多年紀、正常一點的男人，我也就認了，可是她很顯然只是看上他的錢。」

「所以你是站在一個朋友的角度，想解救她？」我試著設想他的心情

「對呀，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做錯的事。」

「嗯，交往那麼久，確實很難就這樣走開……」我沉吟著，「你有跟她媽媽講嗎？」

既然都在一起七年了應該跟彼此家長都很熟了才對

「有啊，可是連她媽媽都管不了自己的女兒，說這麼大了，也只能由她去。」

「你不覺得你前女友的價值觀本身有點問題嗎？」看這男孩一臉聰明相而且相當明理我乾脆直接了當地這麼說

「就算她回頭，難道你還要跟她交往？」

「我朋友也都勸我別管她了，」男孩回道，「但我就是沒有辦法。」

男孩在來看我的前一天

就已經去大醫院皮膚科看過落髮了

可是醫生惜字如金、態度冷淡

讓他意興闌珊也沒意願再多問

憶起之前來這兒就診經驗還不錯

於是他又跑來求助

我盡力解答男孩所有關於落髮的疑惑

只是他這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

還真的是無解

我一直覺得分手讓人最痛的

並不在於愛情的消逝

畢竟如果不是在「愛」上頭觸了礁

又怎麼會走上分手一途？

最痛苦的是

兩人之間的友情必須隨著愛情陪葬

若不這麼做就會陷入藕斷絲連

無法再開啟一段新戀情

我不認為有人可以把友情跟愛情分得很乾淨

那種分手後繼續當好朋友的都是在自欺欺人

然而不當男女朋友之後就要狠下心來不再關心對方

真的很殘忍

明明他/她就是全天下最了解妳/你的人

明明碰到什麼難過悲傷、歡喜得意的事

他/她還是妳/你第一個想分享的對象

但很抱歉

就是不能再打給妳/你的前男/女友了

即使他/她曾經同時也是妳/你最好的朋友

換作我是那個大男孩

可能也沒辦法灑脫地一走了之啊

即使身為被背叛的一方

但因為知道對方不會幸福

因為認定這份愛情只是輸給物質誘惑

所以不忍心放手讓對方往陷阱裡跳

也總覺得還有挽回的價值跟機會

只是在外人看來

男孩最理性睿智的下一步當然是撇頭走開啊

她都沒在掛念你們的舊情了

又何必一廂情願地把自己搞得憔悴沮喪、夜不成眠？

男孩此刻大概覺得割捨掉七年的關係

包括所有甜蜜苦澀混雜的回憶、共同的習慣共有的物品、來不及實現的計畫etc.

簡直像截肢一樣痛苦

但其實走過來以後

你會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那麼易感跟脆弱

愛情的力量看似排山倒海

一旦出現破綻卻也不堪一擊

曾經覺得很重要、沒有他/她就天地化為零的人

驀然回首不過就是個陌生人罷了

我願永遠歌頌愛情的美好

但為情所困一點都不值得

前陣子跟婚姻剛渡過七年之癢的友人聊天

「我跟我先生已經停止溝通了。」她說

我驚訝到下巴都快掉下來

還記得十年前剛分手時曾跟熱戀中的她出來喝茶

對男人滿腦子負面想法的我對她說

這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不會偷吃

「我男朋友就一定不會。」她很斬釘截鐵

後來他們結婚

婚後的頭二、三年

她還是沒口地稱讚老公是完美男人

每逢結婚紀念日小倆口會訂一家高檔餐廳

平時不施脂粉的友人總刻意盛裝赴約

浪漫得一如婚前

那時我還跟她說：「看你們這樣，我對婚姻總算是有點信心了。」

是什麼原因

讓這對一度如膠似漆的夫妻變成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怨偶呢？

「每次跟他講什麼，他不是沒興趣就是會潑我冷水，久而久之我也就不想講了。」

「那他呢？他也不跟妳講自己的事嗎？」

朋友搖搖頭

「以前你們都講什麼？現在為什麼不聊那些了？」

友人說先前是大學同學之後又在同一家醫院工作

很自然地就會以共同的朋友或工作上碰到的事為話題

現在工作的地點跟環境都不一樣

「他大概覺得反正說了我也不懂吧，就懶得講了。」

「有沒有可能，」明知忠言逆耳但我是真的很想幫忙，「是妳也不自覺地在潑他冷水，所以他才不想跟妳多說什麼？」

「哼，我現在還處在覺得都是他的錯的階段。」朋友沒有正面回答

「既然都不溝通了，那妳不會擔心他在外面有小三嗎？」

相較於當年朋友一口咬定她老公「不是那種人」的篤定

十年後她是這麼回我的：「哦，當然有可能啊，但如果他要找小三，我也沒辦法。」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在已婚女性友人身上

看見歲月和朝夕相處是如何殘暴地吞噬愛情

而且讓我很訝異的是

她們沒有一個記得當年曾眼冒愛心

以愉悅夢囈的神情和語氣

對我陳述自己對老公的依戀

往事歷歷但卻仿佛像我作的一場春秋大夢

當事人已不復記憶

留我在原地憑弔唏噓

如果很不識抬舉地提醒她們當年曾說過的話

反應有兩種：

「呵呵呵我有那樣說過啊妳確定沒有記錯？」

或

「天哪噁心死了我當初怎麼會那樣講……」

人類其實不需要為情所困

因為如果你們真的在一起

Sooner or later

愛情會在免不了的摩擦衝突中消失

能夠雋永、海枯石爛、至死不渝的

都是那些因故無法相守最後只好深埋在心裡的戀情

不管是昇華為親情或隱沒為回憶

總之愛情的保鮮期就是很短

所以又何必為終將過期的它煩惱困頓呢？

趁著新鮮當季啜飲愛情的美好

並努力經營延長其賞味期

一旦它已然轉為苦澀

就放手吧別再苟延殘喘

(這是指未婚狀態如果已婚就牽涉到很多權利義務了)

感情成績單上一片紅字的我

沒資格教別人如何談情說愛

但很幸運同時也很不幸的是

我錯過了那班載著多數人很順理成章地去結婚生子的列車

所以我不至於像他們

一頭栽下去才發現事實跟想像的不一樣

卻只能選擇繼續忍耐或者撒手離婚

我得以冷眼旁觀大家後來的發展和下場

縱覽全局再決定自己要不要上車

然而愈是了解愛情和婚姻的真相

就愈讓人裹足不前啊

更殘酷的是女人到了某個年紀之後

已經不是「妳」在決定自己需不需要愛情、想不想結婚

而是別人在挑妳了

行文至此

你可能以為我不相信愛情

但其實我是相信的

我很想放手好好談一場戀愛

然後就安心認份地跟那個人走入婚姻、生兒育女

與女朋友分享近況

她貼了這篇劉若英的專訪給我

(簡體字頗傷眼但是登在北京的週刊上大家多擔待點)

我很認同奶茶對生活跟愛情的解讀

也羨慕她在四十一歲時還能遇到靈魂相通的另一半

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是一輩子不結婚、小姑獨處至終老的女人

然而在尚未遇到對的人以前

或許也只能像劉若英所建議的

讓單身生活儘量豐富精彩

維持開放心態不拒絕任何可能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