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s Blog

禮拜二下班坐捷運回家

連看兩節診的我比以往都要憔悴

感冒又默默上身了

而且初始症狀便是來勢洶洶的喉嚨沙啞

這對靠一張嘴吃飯的我來說殺傷力很大

挑了車廂最邊邊三人座靠中間的位子坐下

我拿出之前買的'Time: The 100 Most Influential People"埋首研讀

直到思緒被身旁乘客的出聲攀談給打斷

「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驚訝地轉頭循著聲源看過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

印象中的女乘客已經換成一位大學生模樣、約莫廿歲的男孩

門診有很多屆於這個年齡層的病人

所以我對推斷他的年紀還挺有把握的

既然只是個斯斯文文、不具威脅性的靦腆小男生

我放下自動升起的警戒心

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妳會同意妳男朋友還跟前女友有聯絡嗎？」見我面露狐疑之色他連忙補充：「我有朋友跟他女朋友因為這件事吵架，所以我想調查一般女生的意見。」

當時我腦裡的想法是你這樣調查有代表性嗎還不如去批踢踢波文問大家快得多

不過既然他挑中我來問那就幫人家一下也無妨

「當然不同意啊，」我用沙啞的聲音反問：「換作是你，會開心女朋友跟前男友還有聯絡嗎？」

男孩搖搖頭

「那就對啦，將心比心嘛，男生跟女生並沒有什麼不同。」

下完這個結論

我預期男孩已達到目的

而我們之間的對話跟短暫交集也該到此結束

目光垂下回到我的"Time"

「妳相信超能力嗎？」

再度從滿天飛的英文單字中被拉回現實

驚訝度卻不比他第一次打破沈默時要來得低

這個無厘頭且與方才對話毫無關連的問題

讓我開始懷疑這男孩似乎不如表面無害而是別有居心

但會是居什麼心呢？

在人潮逐漸擁擠的車廂裡反正也不會發生什麼事

我抱著安慰孤獨心靈暫時假扮張老師的心態回答他我不相信

「我是學科學的人，也只相信科學，超能力根本不合理。」

見我如此斬釘截鐵

他自告奮勇提出要跟我玩猜數字的遊戲

結果還真的兩次都被他猜對我心裡想的數字

「這沒什麼啊，只是巧合而已。」一開始有點驚訝

但我馬上用理性穩固了心裡小小的動搖

男孩對我的鐵齒莫可奈何

他笑了笑

說：「妳還滿能聊的耶。我其實快下車了，但我還是想跟妳聊一下。」

然後滑開手機秀了一張照片給我看

那是個看來像盆栽但我知道其實是甜點的甜點　

「妳猜這是什麼？」

我說：「甜點啊。」

「妳怎麼知道？」他有點驚訝：「這是我前幾天在士林吃到的，之前沒看過，我覺得很有趣。」

「可能我電視看得比你多吧，我沒吃過，但我知道上面是薄荷葉，那層土是巧克力粉，裡頭是蛋糕？」

「冰淇淋，裡頭是冰淇林。」男孩說

我們再度陷入沈默

然後只要一無話可說

我就會把目光放回攤放在膝上的"Time"上頭

但其實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這男孩的搭訕不至於讓我心煩意亂

不過此刻心裡被大大小小的問號給佔據著

搞不懂身旁這個人究竟有何意圖

直到……

「妳眉毛是真的嗎？」男孩又很突兀地開了口

我詑異地斜睨了他一眼

「我說，」他舔了舔嘴唇，解釋道：「妳眉毛很好看，是真的嗎？」

「喔……」我用拉長音掩飾心裡快爆出來的驚愕

不．會．吧

難道他真的是想搭訕我？

我是說

那種「我們可以做朋友嗎」的搭訕

他難道看不出來我們差了至少一輪以上

我幾乎都可以(生理上也確實可以)生出一個他來了嗎？

通常來到這一步

我會採取非常冷淡的態度把對方嚇跑

但這男孩年紀小成這樣

反倒讓我好奇起來他接下來還會出哪招

「是真的啊，但當然有畫。」

他點點頭

似乎也不是很在意我的答案

接著是幾秒鐘的空檔

他又蹦出一句：「我想我們個性不會合。」

「蛤？」我完全被搞迷糊了，「誰是我們？我跟你嗎？」

「對啊，我們感覺上不會合。」

我心裡的OS是：本來就是陌生人啊為什麼需要合？

「妳應該比較適合我表哥。」

這下子我還真的不知道該回他什麼

所以小弟弟你要介紹你表哥給我嗎？

「妳的眼睛很漂亮耶，」看得出來他很努力要找話題，「我可以摸一下嗎？」

我皺起眉頭：「摸眼球，不舒服吧？」

他被我的反應逗笑了：「妳好認真喔。我發現，妳都不太懂我的梗欸。」

「我們本來就有很大的代溝啊。」我試著暗示他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

本來有點想問他到底幾年次的

不過想想還是算了

「我覺得，妳的五官很深邃。」他盯著我瞧

明明就累了一天下來

實在不知道他到底是看上我哪一點了

「謝謝你一直稱讚我。」

「那，妳也稱讚我一下好不好？」

我認真地瞄了他兩眼

只看到

白嫩而稚氣的臉龐以及像剛發芽般的短鬚

就是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啊

沒別的了

「呃，好吧，」我努力擠出一句，「你也滿能聊的。」

他顯然不是很滿意但我也不管了

發動攻勢的人是他

我可沒有讓我們之間對話再繼續維持下去的義務

「天哪，我好像把我可以講的話用光了。」他自言自語道

假裝盯著雜誌的我聽了心裡兀自覺得好笑

「妳剛剛說妳是學科學的，所以妳是科學家嗎？」

欸……底迪你頭腦會不會也太簡單了一點

學科學一定只有科學家這個可能嗎？

我說我就是唸理組的

「那妳現在在看的這本是什麼？」

我說這是"Time"、在講全世界影響力最大的一百個人

「哇，感覺妳好厲害，妳英文很好齁？」

「就是英文不夠好所以才唸這個想再進步啊。」

相對「正常」點的對話讓我稍微放鬆了一些

只是他又接著說：「那妳可不可以暫時不要看這本？」

沒說出來的語意是：妳可不可以專心聽＆跟我講話？

那當下我心裡整個啼笑皆非

喂你憑什麼這樣要求我啊我根本可以直接拒絕跟你對話的

不過

一方面為了怕傷害到一個少男脆弱的心靈

一方面想見識一下他還有什麼能耐

我倒是乖乖把雜誌閤上了然後望向前方

男孩那邊其實早就江郎才盡了

擠了老半天也擠不出新話題來跟我聊

在一段快令人窒息的沈默之後

轉眼他就快要下車了

「我們以後再聊囉。」

「喔，好啊。」我給他一個很客套的微笑

「那妳要不要記一下我的手機號碼？」

我的微笑頓時染上一抹尷尬：「呃，不用吧。」

「Line呢？給我妳的line好不好？」

我依舊搖頭

他那受傷而不解的神情令人有些不忍心

但我還是堅持不透露：「我們就萍水相逢一場，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了，留這些做什麼呢？」

車廂門開了

男孩在提示警鈴的嗶嗶作響聲中無奈地起了身

然後消失在我視線範圍內

被陌生男子搭訕通常是對自己的一種恭維

雖然當下總是有些害怕困擾巴不得對方趕快知難而退

不過只要不是意圖偷錢、吃豆腐或趁機推銷東西

對這些路人甲乙丙丁沒來由的欣賞我還是懷抱著感激

然而這回的被搭訕實在太~~~詭異了

那天一下捷運我便忍不住掏出鏡子來看自己的眉毛和眼睛

是有小底迪說的那麼吸引人喔？

我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不老

但也沒年輕到讓廿歲小男生誤認為同輩吧

沒特別排斥姐弟戀

只是才廿歲上下的男孩對我來說根本算不上異性呀

別說現在有男朋友了對其他男生毫無興趣

就算還單身

這樣的純情小男生我即使玩玩都嫌他太嫩

晚上跟男友分享這段奇遇

我們的結論是小男生可能有在上什麼把妹訓練班的課

感覺上在施展一套要如何向女生搭訕的SOP

「結果他這次遇到對手了。」

「哈哈對啊，每次他一講新話題就會馬上被我終結。」

「失敗了沒要到電話。」

「說不定，他明天還需要跟同學報告這次失敗經驗。」

「哈哈。」

「今日作業：搭訕熟女。」

「妳才不是熟女。」

「對一個廿歲的男生來講，我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