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s Blog

上禮拜六

搶在「露西(Lucy)」上映的第四天就跑去看了這部電影

沈澱了一下才著手寫心得

這幾天一直在躇躊的是

到底該稱它是披著商業外衣的藝術片

還是披著藝術外衣的商業片呢？

很顯然

為顧及票房

電影代理商和盧貝松本人宣傳時

都強調這是部科幻動作片

但實際觀影時

卻不免發現它在本質上跟一般好萊塢商業動作片全然不同

抱著就是花一小時半(好短喔)去享受一部商業爽片的心態

恐怕你會失望於怎麼動作場面這麼小、劇情超級簡單、特效做得有點爛

然而如果像我一樣

並不排斥接收視聽感官刺激外更深層的哲學啟發

那麼你將驚喜於「露西」並非一部走出戲院就可以把內容完全拋諸腦後的電影

很可惜的是

盧貝松雖然想透過片子闡述人生道理

卻不免還是受格局和商業取向所囿

無法像獨立電影那樣將所有想表達的一股腦兒地抒發

這也導致「露西」被拍和呈現得綁手綁腳

有點兒四不像

很少有劇情可以這麼一言以蔽之的所謂大片

沒看之前聽某些網友說看不懂

但我想會讓人看不懂的絕對不是故事本身

而是它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結尾

也因為如此還沒看過這部電影的人完全不需要擔心這篇會爆雷

它根本沒雷可爆好嗎？

劇情再怎麼簡單還是要交代一下：

女主角Lucy意外攝入高含量的實驗藥物CPH4

在腦力由10%逐漸開發為100%的過程中

她回過頭來報復當初利用她身體運毒的黑幫並追回其他藥物

一切經過大概只有兩天

前半在台北後半飛到巴黎

主要人物總共就女主角、黑幫老大、神經學家跟巴黎警察

因機緣巧合被兜在一起的四人荒謬組合

這部片的前半段非常引人入勝

原因之一當然來自「台北」這個元素

看見自己的影像向來讓我難為情

總有些無法接受原來自己就是長這樣

盧貝松鏡頭下的台北也給我類似的尷尬

明明再熟悉不過卻竟然有點陌生

甚至連裡頭台北人所講的國語聽起來都不國語了

外國人眼中的台北城究竟難脫某種很stererotypical的詮釋

以小籠包、車水馬龍、霓虹夜景、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印著「台北」字樣的手搖杯等所拼貼出來的意象

似是．而非

但可想而知

對所有未曾久居的外國城市

我們也勢必存在同樣的誤解

不曉得「露西」裡頭的台北

是否有魅力到能將部份看電影的外國觀眾轉化為旅台觀光客？

我想這是當初大力協助拍攝的郝斌斌最在乎的

前半段讓我喜歡的原因之二

在於鋪陳故事和交代背景知識時

穿插了許多Animal Planet和National Geographic頻道會出現的影像

一開始顯得有些突兀和滑稽

但其實這些看似不經意的安排是有深意的

導演利用野生動植物的生態紀錄片段

引出生物演化、腦力開發、細胞在環境適合時增殖環境不適時衰亡等概念

此手法賦予這部科幻片很強的真實性

也使得後來當劇情發展到Lucy因腦力增加而產生的種種改變

觀眾不會認為一切僅是胡扯亂蓋、天馬行空

至少我就忍不住試著用理性和生物學知識加以推敲

在衡量其合理性的同時

也一邊預測並期待著接下來的發展

不過跟同樣大量採用穿插手法的「永生樹(The Tree of Life)」比起來

「露西」裡生澀的影像轉換不免太小兒科跟幼幼班了

沒有做出那種如夢似幻像在沈吟囈語的氛圍

在前半段中

亦即Lucy腦力約莫開發到20%時所發生的一切

多數都讓我感到很有意思也頗能認同－－

比方說思辨跟判斷力大增

即便在危急情況下也能冷靜想出脫逃之道並準確迅速地執行

比方說變得冷血、喪失同情心

我相信人性有一部份正是來自於自身弱點

如果腦力增強到讓理性遠遠超越感性

或許就同時失去同情、悲傷、興奮……這些心理反應了

比方說不再感覺疼痛

痛覺是一種神經衝動

腦力發展到某程度後確實可能產生抑制此衝動的機制

比方說憶起一般人不可能記得的幼時回憶

其實我們腦中儲存非常多資訊只是缺少取出它的鑰匙而已

露西突然記起的東西並不是從天而降

而是獲得了提取的密碼

比方說能夠同時做很多事(multitasking)、在短時間內學會中文

可惜怎麼沒讓Scarlett Johansson撂幾句中文齁？

比方說能感應到地球和其他生物的脈動

這部份有點玄因為我懷疑人類是否有這種能力

但其他物種顯然是有的像鴿子靠磁場和聲波分辨方向

故推論腦力充份發展後可以如此或許不算無的放矢

非常期待盧貝松會如何推演腦力繼續發展後的人類智慧

令人傻眼的是

來到後半段劇情急轉直下開始荒腔走板

Lucy變成無堅不摧、無所不能、刀槍不入、呼風喚雨的生化人

這是哪門子腦力開發啊根本在變魔術

至此已經完全找不到女主角被設定有這些能力的依據和脈絡了

我看到瞠目結舌卻不是因為太精采

而是想不透人終究還是人

為什麼腦力開發到100%的時候會變成神呢？

是沒必要跟一部科幻片認真

但既然前半段是以真實科學理論作為故事的立論基礎

後半段的暴走就變成一個本來好好講道理的人突然瘋掉

除非CPH4對大腦以外的其他器官和組織也有神奇作用

否則我很難接受Lucy可以掌控電磁波、自由形變甚至到最後以無具象的精神存在

這裡還提到一個關於「時間」的概念

大意是當物體以極高速存在時其實等於不存在

可能有援引「相對論」吧我實在不懂

然而我也不覺得導演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硬扯這個只是想藉此帶出Lucy穿越時空看恐龍跟第一個人類那段罷了

醫學背景使我在看這部片時充滿共鳴

神經學家發表演說的場景

一如在Havard當交換學生時去過的MGH (Massachusetts General Hospital)古老講堂

講者和聽者問答間的火花四射似曾相識又教人熱血沸騰

(雖然以前在醫院工作時聽到很煩甚至不時在底下打瞌睡)

這是優點

但缺點是我無法阻止自己的醫學知識在觀影時跑進來攪局

總會忍不住實事求是地去分析一切

比方說我壓根沒法認同腦力可被開發到100%的假設

畢竟大腦裡的多數迴路是零亂無效的

Lucy得到的許多能力也無法單用腦力增加來解釋

必須有其他組織器官的配合才行

這盲點大到即使毫無生物學背景知識的觀眾都會忍不住質疑了

對學醫的我來講

則更是坐立難安到像一直被踩到尾巴似的

整體而言

盧貝松拍了半部好片

野心勃勃地想說一個關於人類潛質和自我探索的故事

卻玩火自焚到無法收尾

乾脆自暴自棄亂塞一堆特效跟他最熟悉的飛車場面

以大量且高強度的感官刺激企圖矇混過關

然而說服不了自己的成品

也不可能說服明眼的觀眾

這是沒得僥倖的

我不驚訝有人會把「露西」歸於爛片

畢竟它的後半發展真的非．常．鳥

結局更是鳥到極點

然而我終究還是不忍心給予全然負評

你如何能譴責想多添加點心靈層次這樣的嘗試(即使是失敗嘗試)呢？

而且重點是

看完電影後我確實獲得了一些啟發

不是傳統英雄式科幻片那種「邪不勝正」、「世界和平」、「珍惜地球資源」……很政治正確卻又老調重彈的命題論述

迴盪在胸臆的是關於生命價值的追尋

因腦力增強而有茅塞頓開、醍醐灌頂之悟的Lucy

喚起我學生時代那每每學到一個新知識像微積分、三角函數、牛頓三大運動定律時的欣喜若狂

很久沒有這樣的感動了

因為不再需要也沒有動力去開發自己的腦力

我曾經認為這是種幸福

這輩子毋須再考試、熬夜記誦、逼自己在短時間內學會什麼

看完電影後

卻不禁燃起一股該挑戰一下這顆腦袋還有何能耐的雄心壯志

不求功名利祿

不為好強爭勝

純粹就是物盡其用

我倒不羨慕Lucy那異於常人發揮到極致的腦力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啊

喪失痛覺很危險因為那是賴以避開進一步傷害的警鈴

過往歷歷在目很可怕因為失憶是一種自我保護機轉

倘若有朝能把一切前因後果、利害關係、利弊得失皆看得透徹

我肯定會變得冷若冰霜、對周遭人的蠢笨不耐煩、失去矛盾猶豫及腦力激盪的樂趣

那樣的我即便在智性上極度強大

卻很不可愛也不再懂得如何去愛別人

Lucy也發現了這點所以才會一直巴著那個明明就比她遜很多的巴黎警察

換成我的話應該會養隻寵物吧

小動物天真無邪的眼眸總能喚起心底那殘存的柔軟

再來是關於生命意義的詮釋

當Lucy驚慌失措地向神經學家求助

陳述遭遇並表示不曉得再這樣下去還能維持多久

神經學家的回答讓我整個傻眼

啊人家是問要怎樣存活結果你在那邊打高空說細胞會選擇在環境不適時滅亡但把基因傳承下去etc.

也太消極悲觀任人宰割毫無助益了吧

令人意外的是Lucy的反應卻不是我預想中的失望、憤怒或恐慌

反而品味琢磨起這個虛無飄渺的建議

我想也就是那一刻

她決定倘若再也回不到本來的自己

至少要把這一切經歷和過程中習得和感受到的收穫記錄下來

至少神經科學得以因她的犧牲而有劃時代的躍進

這思維看似高尚無私

但卻也只是任何生物－從單細胞生物到貴為萬物之靈的人類－碰到危難時最自然原始的反應

「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

人類從來就不能自外於這物種發展的定理

只是很可惜的

萬物之靈這壓倒性的興盛卻同時引領著自己走向毀滅一途

我常常在想

如果人類不要這麼「聰明」、科技不要這麼發達

或許大家會比現在幸福

地球也絕對會比現在潔淨而美麗

與其發明一個讓腦力增強的藥物

不如想辦法讓全人類智商集體減半吧

要不是「露西」有一半血統是made in Taiwan

以它相對小的成本格局和劇情精采合理度

根本不可能在台灣掀起這股人人爭看的全民運動

(身邊親友不是看過了就是正準備要去看)

不過我並沒有後悔被「騙」進戲院

雖然觀賞到的是個卡在商業和藝術片間很尷尬的作品

但比起只是在看片名單上再添一部可有可無的科幻鉅片

總是多了點省思和感悟

至於推不推薦大家進戲院看？

唔

看到生於斯長於斯的台北出現在外國片裡還挺新奇的啦

這是我唯一想得到花錢去看大螢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