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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有沒有那種經驗
某一句很情緒性的話
說之前你就知道不該說
可是你還是逞一時口快地說了
說完之後當下其實只有一點點爽的感覺
之後排山倒海而來的後悔馬上就把爽快抵消了
而且這個後悔盤旋在腦海揮之不去
一言既出又無法彌補
唯一的救贖就是──confession
以看照會的日子而言那天不算太忙碌
早上先去一趟西址把兩張精神科的照會單看掉
接著還有空安安穩穩地坐在值班室唸書
中途一位腫瘤科的學妹打電話來說他們有一床病人要照會我們去切片
但問起來這個病人之前就已經切片證實過有皮膚轉移了
現在是在他處出現一些懷疑也是轉移的新病灶
我很不解做這個切片對病人的診斷或治療有什麼幫助
學妹很無奈地說是他們老師堅持要做
她也不知道有什麼特別的用意
我說："好，我會去看，但可能是明天，因為我早上去過西址了，如果下午又收到那邊的照會單我再一起去。"
掛了電話之後我有點不高興
因為我不喜歡接到那種擺明了就找你來切片的照會
切片不是其他科說了算、我們就該聽命去切
病人真的有需要切嗎？他們知道切片是要縫會留疤的嗎？切出來會改變他的任何處置嗎？
而且我們科內負責切片的是顧病房的醫生
平常處理住院病人的事就夠忙的了
我的基本態度是儘量減少學弟妹的loading
能不切就不切
中午左右來全院各科的照會單陸續送達
我也開始下午的行程
通常我會先把手上一疊照會單照樓層排好
(就像"海角七號"裡郵差要規畫送信路程一樣)
樓層低的先去、再爬樓梯去看樓層高的病人
一方面可以趁機運動、二方面也省去等電梯的時間
結果急診突如其來的電話打斷了我的行程
來診的是一個之前因為蜂窩性組織炎住過我們家的阿嬤
上次就為了腿部一直無法完全消退的紅疹多拖了好幾天才出院
最近疹子又變得更明顯了所以跑來急診
雖然我很不喜歡在下午收床進病人
但這種擺明是自己科的病人又責無旁貸、不收不行
正當我在忙亂的外急點電腦收病人時
PHS響了："請問是皮膚科照會醫師嗎？"
對方是很客氣是女聲："我是腫瘤科的NSP(專業護理師)啦，不曉得學姐有沒有收到我們發的一張照會單？"
我說有啊怎麼樣？
"那個病人從ICU上來之後scrotum的傷口就很不好，病人很痛，我們想請妳看一下要怎麼處理。"
"我會去看啊。"一邊還繼續點電腦
"唷，那..."聽得出來她很怕我，"不曉得妳今天可以來嗎？大概幾點會來？"
基本上院內病房一般照會的規定是廿四小時內看掉就可以了
所以我對於那種明明不是發急照會、又要來催妳去看的電話一向很反感
皮膚科能有什麼"急照會"？
最急的頂多是血液腫瘤科懷疑GVHD要biopsy再給steroids
要不然多半都是病人趕著出院要我們緊急去看香港腳或一些阿里不答明明就在身上好幾年也沒去管它的病灶
上回就接過骨科病房一個很鳥的照會
說是病人腳旁邊有一塊離開刀部位很近的皮膚病
教授看了怕旁生枝節不願意開刀
所以病人要趕著出院、請我"馬上"去看
那天其實是Lever讀書會的日子
身為照會醫師的我也只能奉命先去看這個照會
但是趕過去病人不在bedside也就算了
等他出現之後我一看：明明就是一塊已經很久了的濕疹！
我尊重骨科醫師判斷開刀與不開刀的專業
但假如旁邊有這樣一塊濕疹是不被允許的
為什麼當初病人去門診時沒有先處理？
為什麼要等到病人都住進來以後才要對這個小問題大驚小怪？
病人很無辜地說他不知道皮膚病會影響到這個刀
我也在心裡很無奈地嘆道自己為何要承擔其他科醫師的輕忽跟任性
病人可以招之即來呼之即去
難道我們小小的照會醫師也是如此？
此時新仇舊恨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
我很不客氣地對那位NSP學妹說："這個病人的問題有這麼急嗎？他scrotum爛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學妹囁嚅著、一時語塞
那句話一出來我就被自己嚇到了
天哪這麼沒有同情心的話竟然會出自於我的口？！
今天如果換作我的親人朋友
別說一天、連幾小時我都不忍心讓他們多痛的呀
後來那個下午我還是沒能抽空去西址一趟
晚上排隊買"海角七號"電影票時接到芊彣的電話
"學姐妳下午有沒有接到一個腫瘤科護士小姐的電話？"
原來在聯絡我之前那位NSP已經先跟芊彣打探過了
"學姐我說這個月的照會醫師人超好，叫她儘管打給妳。"
"啊，可是我說了很過份的話耶。"
芊彣的這通來電又加深了我的罪惡感
隔天一早我就趕忙跑去腫瘤科看那個病人
果然鼠蹊部有幾塊很大的潰瘍
我判斷是單純疱疹感染所致請他們打Zovirax
這種沒有細菌減染的傷口其實愈少動它愈容易好
但因為病人血小板太低一直滲血、無法貼人工皮
我建議護士小姐用凡士林紗布墊在潰瘍跟紗布之間
每天換紗布就好了、凡紗可以久一點再換
讓傷口有癒合的時間
我轉輾跟好幾位同事講述自己惡毒的言行
仿佛坦誠不諱可以稍減那份罪孽
很討厭自己的欺善怕惡跟不知輕重緩急
比起很多其實應該自己會看或擺明找我們去做公關的照會
那張腫瘤科的照會單發得合情合理
NSP冒著被罵的風險打給我也是為了病人好啊
結果我因為她的客氣而兇了她、因為腫瘤科太遠而沒有馬上去看
那種仗勢欺人的鳥照會我卻一通電話打過來
幾分鐘之內就趕過去
唉...我實在太看不起我自己了
我們醫院裡的VIP很多
而VIP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照會單當然發得比誰都勤
這個月月初收到某外科病房一位名字很熟悉的照會單
那是一位我五月看照會時就看過的阿婆
是的她簡直把台大當旅館住了一直沒出去
結果上禮拜的禮拜二我又收同一位病人的另一張照會單、禮拜三再來一張
我簡直快發飆了
但想想也就是多跑一趟而已
還是息事寧人得好
沒想到禮拜五又接到那個阿嬤這個月來的第四張照會單
實在忍不住了我打電話給病房護長
"請問妳們家X-1這個月連發四張照會單給我是怎麼回事？誰說要發的？"
護長很驚訝地說有嗎她只知道發過一張
"照會是我看的，我很確定。妳們月初發了一張說腿上有水泡，這個禮拜二說背上長東西，禮拜三說肚子癢，今天又說腿上紅紅的。"
護長聞言向身旁大呼小叫地問起這張照會單
隔一會兒我聽到某位小姐回她說那紅疹已經消失了
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顯然地是張有點風吹草動就輕率發出的照會
"如果病人有問題我當然願意來看，可是我希望是妳們家自己的住院醫師先看過，覺得無法處理再照會我們，而不是小姐看到一點小問題就寫白板要intern發照會單，結果每天小姐不一樣就每天發。"
外科我也run過、我知道外科醫師很忙
但外科忙是外科的事
不能因為這樣就濫用照會制度要其他科醫師來分擔外科醫師沒時間看病人的體制問題
護士小姐叫不動自己科的醫師來看病人
解決之道竟然是直接寫白板、發照會單
搞屁啊結果我看病人的次數跟時間竟然比她primary care的醫生還多
該不該照會跟病人是不是VIP一點關係都沒有
VIP的癢不會比較癢、VIP的痛也不會比較痛
服侍VIP是個人自己的選擇我無從置喙
但請不要把我拖下水
照會是種專業交流合作的良好機制
基本原則是互相尊重、共同目標是病人福祉
我很高興能對病人有幫助
但前提是住院醫師必須自己先作過初步處理
覺得束手無策了才找我們
亂發脾氣是我不好
但如果能少掉那些不必要的胡亂照會
我將更有時間跟耐心來處理真正需要我們的病人
某一句很情緒性的話
說之前你就知道不該說
可是你還是逞一時口快地說了
說完之後當下其實只有一點點爽的感覺
之後排山倒海而來的後悔馬上就把爽快抵消了
而且這個後悔盤旋在腦海揮之不去
一言既出又無法彌補
唯一的救贖就是──confession
以看照會的日子而言那天不算太忙碌
早上先去一趟西址把兩張精神科的照會單看掉
接著還有空安安穩穩地坐在值班室唸書
中途一位腫瘤科的學妹打電話來說他們有一床病人要照會我們去切片
但問起來這個病人之前就已經切片證實過有皮膚轉移了
現在是在他處出現一些懷疑也是轉移的新病灶
我很不解做這個切片對病人的診斷或治療有什麼幫助
學妹很無奈地說是他們老師堅持要做
她也不知道有什麼特別的用意
我說："好，我會去看，但可能是明天，因為我早上去過西址了，如果下午又收到那邊的照會單我再一起去。"
掛了電話之後我有點不高興
因為我不喜歡接到那種擺明了就找你來切片的照會
切片不是其他科說了算、我們就該聽命去切
病人真的有需要切嗎？他們知道切片是要縫會留疤的嗎？切出來會改變他的任何處置嗎？
而且我們科內負責切片的是顧病房的醫生
平常處理住院病人的事就夠忙的了
我的基本態度是儘量減少學弟妹的loading
能不切就不切
中午左右來全院各科的照會單陸續送達
我也開始下午的行程
通常我會先把手上一疊照會單照樓層排好
(就像"海角七號"裡郵差要規畫送信路程一樣)
樓層低的先去、再爬樓梯去看樓層高的病人
一方面可以趁機運動、二方面也省去等電梯的時間
結果急診突如其來的電話打斷了我的行程
來診的是一個之前因為蜂窩性組織炎住過我們家的阿嬤
上次就為了腿部一直無法完全消退的紅疹多拖了好幾天才出院
最近疹子又變得更明顯了所以跑來急診
雖然我很不喜歡在下午收床進病人
但這種擺明是自己科的病人又責無旁貸、不收不行
正當我在忙亂的外急點電腦收病人時
PHS響了："請問是皮膚科照會醫師嗎？"
對方是很客氣是女聲："我是腫瘤科的NSP(專業護理師)啦，不曉得學姐有沒有收到我們發的一張照會單？"
我說有啊怎麼樣？
"那個病人從ICU上來之後scrotum的傷口就很不好，病人很痛，我們想請妳看一下要怎麼處理。"
"我會去看啊。"一邊還繼續點電腦
"唷，那..."聽得出來她很怕我，"不曉得妳今天可以來嗎？大概幾點會來？"
基本上院內病房一般照會的規定是廿四小時內看掉就可以了
所以我對於那種明明不是發急照會、又要來催妳去看的電話一向很反感
皮膚科能有什麼"急照會"？
最急的頂多是血液腫瘤科懷疑GVHD要biopsy再給steroids
要不然多半都是病人趕著出院要我們緊急去看香港腳或一些阿里不答明明就在身上好幾年也沒去管它的病灶
上回就接過骨科病房一個很鳥的照會
說是病人腳旁邊有一塊離開刀部位很近的皮膚病
教授看了怕旁生枝節不願意開刀
所以病人要趕著出院、請我"馬上"去看
那天其實是Lever讀書會的日子
身為照會醫師的我也只能奉命先去看這個照會
但是趕過去病人不在bedside也就算了
等他出現之後我一看：明明就是一塊已經很久了的濕疹！
我尊重骨科醫師判斷開刀與不開刀的專業
但假如旁邊有這樣一塊濕疹是不被允許的
為什麼當初病人去門診時沒有先處理？
為什麼要等到病人都住進來以後才要對這個小問題大驚小怪？
病人很無辜地說他不知道皮膚病會影響到這個刀
我也在心裡很無奈地嘆道自己為何要承擔其他科醫師的輕忽跟任性
病人可以招之即來呼之即去
難道我們小小的照會醫師也是如此？
此時新仇舊恨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
我很不客氣地對那位NSP學妹說："這個病人的問題有這麼急嗎？他scrotum爛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學妹囁嚅著、一時語塞
那句話一出來我就被自己嚇到了
天哪這麼沒有同情心的話竟然會出自於我的口？！
今天如果換作我的親人朋友
別說一天、連幾小時我都不忍心讓他們多痛的呀
後來那個下午我還是沒能抽空去西址一趟
晚上排隊買"海角七號"電影票時接到芊彣的電話
"學姐妳下午有沒有接到一個腫瘤科護士小姐的電話？"
原來在聯絡我之前那位NSP已經先跟芊彣打探過了
"學姐我說這個月的照會醫師人超好，叫她儘管打給妳。"
"啊，可是我說了很過份的話耶。"
芊彣的這通來電又加深了我的罪惡感
隔天一早我就趕忙跑去腫瘤科看那個病人
果然鼠蹊部有幾塊很大的潰瘍
我判斷是單純疱疹感染所致請他們打Zovirax
這種沒有細菌減染的傷口其實愈少動它愈容易好
但因為病人血小板太低一直滲血、無法貼人工皮
我建議護士小姐用凡士林紗布墊在潰瘍跟紗布之間
每天換紗布就好了、凡紗可以久一點再換
讓傷口有癒合的時間
我轉輾跟好幾位同事講述自己惡毒的言行
仿佛坦誠不諱可以稍減那份罪孽
很討厭自己的欺善怕惡跟不知輕重緩急
比起很多其實應該自己會看或擺明找我們去做公關的照會
那張腫瘤科的照會單發得合情合理
NSP冒著被罵的風險打給我也是為了病人好啊
結果我因為她的客氣而兇了她、因為腫瘤科太遠而沒有馬上去看
那種仗勢欺人的鳥照會我卻一通電話打過來
幾分鐘之內就趕過去
唉...我實在太看不起我自己了
我們醫院裡的VIP很多
而VIP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照會單當然發得比誰都勤
這個月月初收到某外科病房一位名字很熟悉的照會單
那是一位我五月看照會時就看過的阿婆
是的她簡直把台大當旅館住了一直沒出去
結果上禮拜的禮拜二我又收同一位病人的另一張照會單、禮拜三再來一張
我簡直快發飆了
但想想也就是多跑一趟而已
還是息事寧人得好
沒想到禮拜五又接到那個阿嬤這個月來的第四張照會單
實在忍不住了我打電話給病房護長
"請問妳們家X-1這個月連發四張照會單給我是怎麼回事？誰說要發的？"
護長很驚訝地說有嗎她只知道發過一張
"照會是我看的，我很確定。妳們月初發了一張說腿上有水泡，這個禮拜二說背上長東西，禮拜三說肚子癢，今天又說腿上紅紅的。"
護長聞言向身旁大呼小叫地問起這張照會單
隔一會兒我聽到某位小姐回她說那紅疹已經消失了
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顯然地是張有點風吹草動就輕率發出的照會
"如果病人有問題我當然願意來看，可是我希望是妳們家自己的住院醫師先看過，覺得無法處理再照會我們，而不是小姐看到一點小問題就寫白板要intern發照會單，結果每天小姐不一樣就每天發。"
外科我也run過、我知道外科醫師很忙
但外科忙是外科的事
不能因為這樣就濫用照會制度要其他科醫師來分擔外科醫師沒時間看病人的體制問題
護士小姐叫不動自己科的醫師來看病人
解決之道竟然是直接寫白板、發照會單
搞屁啊結果我看病人的次數跟時間竟然比她primary care的醫生還多
該不該照會跟病人是不是VIP一點關係都沒有
VIP的癢不會比較癢、VIP的痛也不會比較痛
服侍VIP是個人自己的選擇我無從置喙
但請不要把我拖下水
照會是種專業交流合作的良好機制
基本原則是互相尊重、共同目標是病人福祉
我很高興能對病人有幫助
但前提是住院醫師必須自己先作過初步處理
覺得束手無策了才找我們
亂發脾氣是我不好
但如果能少掉那些不必要的胡亂照會
我將更有時間跟耐心來處理真正需要我們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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