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s Blog

在離開前夕
我想寫一些關於醫院生態的文章
一方面滿足大家對醫界的好奇
一方面也為踏入醫院的這幾年作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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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應該是全院員工裡頭最沒資格寫這篇文章的人
過去十多年裡我在醫院裡吃飯的次數寥寥可數
好吧真要算的話就那四次：
第一次是連值兩班值到後來hypoglycemia不得不去買了個麵包充飢 (這故事寫在連值)
第二次是帶我們的PGY導師好心請客於是被迫吃進幾片生菜沙拉的葉子
第三次跟第四次是前男友來陪值禮拜天班的我吃晚餐
扣掉偶爾嘴饞買瓶可樂、綠茶來喝
只吃晚餐而且總是回家吃的我向來不碰醫院裡的食物
樓下美食街除非跟朋友約會聊天才去
我待在隔壁誠品的時間絕對多得多
所以每次碰到外人問我醫院裡什麼東西好吃？
答案是再真誠不過的「無可奉告」
我甚至一點兒也想不起來美食街到底是什麼時候建起來的
而在那之前醫院B1又是怎生光景？
吃東西的地方是醫院裡與我數一數二不相關的角落

不吃早午餐是醫學生時代就養成的習慣
進到醫院工作後卻發現省掉吃飯時間好處不勝枚舉
醫生的工作可不比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忙起來昏天暗地連上個廁所都沒空哪兒來的中午放飯
吃飯時間都是把手邊的事暫且丟開硬擠出來的
時刻早晚無法固定而且吃起來囫圇吞棗很沒品質
繁忙的臨床生態對不必吃飯的我來講簡直如魚得水
儘可以一路從早上工作到傍晚一點能量都不需要補充
甚至回家前再去游個兩小時也不覺得累
更從來沒有煩惱今天該吃什麼的困擾
守病房時我最喜歡intern們紛紛消失吃飯去的中午了
屆時護理站一空沒有人會再來搶電腦
可以輕鬆愜意地打我的admission note、處理病人的order
而跟診時能不吃飯也是一大天賦
某些老師上午的診會一路看到下午還看不完
常常上午的診還沒結束下午另一個要跟的診就已經開始了
想吃飯勢必得跟其中一個老師道歉才能暫時離開
而我卻可以直接從上午的診換到下午去完全不需要休息
此特殊習慣在守治療室時也曾造福不少同事
一般來說因為中午仍有診在進行所以守治療室的兩位住院醫師會輪流去吃飯
字典裡根本沒有「午餐」兩個字的我每天都可以留守
讓另一個合作的住院醫師儘管放心去吃飯
雖然我心知肚明飲食原則還是少量多餐最健康
不過由於不吃中餐帶來的優點實在太多
這個壞習慣至今還是改不掉

即使在不值班的日子
醫師們搞到八、九點才能回家也是司空見慣
三餐都在醫院解決是常有的事
地下樓的美食街看似選擇很多
但那是對偶爾才來探視一下親友的病患家屬而言
長年在醫院工作的員工一下子就吃膩了
再說美食街一客餐點的價錢又偏高
很多同事們寧可跑遠一點去買醫學院二樓的胖媽媽便當或圖書館前面的便當攤
食量不那麼大的女生則以便利商店的輕食或Yamazaki的麵包裹腹
不過大醫院電梯非常難等
尤其在中午吃飯時間
要坐下去一趟再坐上來
衰一點的話光是花在電梯上的時間就比買飯加吃飯來得多
所以在病房咱們常常採取分工制
派出一、兩位自願採買的護士小姐拎著買菜籃幫大家覓食
或由相對無事的intern們擔當此重責大任
只是這樣買來買去終究麻煩
而且醫院裡的食物就那些翻不出新花樣
另一個解決方案是訂外送便當
此類小型合購得有個發起人負責登記跟收錢才行得通
在病房「這個人」通常是書記小姐
在門診那邊按敝科慣例則一向由病理R1負責
訂便當看似簡單
可是從決定訂哪一家、打電話確認(不打的話可能倒掉了)、統計大家要訂什麼、收錢找錢一直到點收便當
這中間的過程其實是非常繁複的
常常訂一訂結果打過去他們跟你說某種口味沒了、訂價變了
或是便當個數不夠他們不送、再不然是只願意送到醫院門口要你自己去拿
於是你又得重新登計重新收錢找錢一切重新來過
有臨床工作要做的同時應付這件事非常痛苦
分心去「訂便當」也的確造成一些不愉快
我曾經因此受到病人的奚落嘲諷(詳細經過寫在委屈)
學妹則是種水泡種到關鍵時刻被抓出去收便當而差點把事情搞砸
學弟的經驗更讓大家聽了捧腹大笑
某個禮拜四中午他正如火如荼地替一位病人開刀
護長突然衝進來向他大喊：「為什麼都過中午了便當還沒送來？」
他想想：「也對唷，那麼多人嗷嗷待哺不去搞清楚不行。」
就丟下病人出去撥了個電話
回到刀房只見病人以極度恐懼的眼光望向他
臉上的表情寫著：「你真的是醫師嗎？還是訂便當的小弟？！」
鬧出這個笑話後我們科總算決定把訂便當從病理R1的雜事表給剔除

在醫院的藥商文化裡曾提過propa中午辦的產品說明會都會提供免費便當
理論上聽者有份通常便當只會有剩不會不夠
壞就壞在有很多消息靈通的intern即使已經離開那個病房或那個大科還是跑回來吃便當
狠一點的甚至拎了一袋便當就走也不坐下來聽
害許多忙著處理臨床工作直到最後一刻才進來的學長姐反而沒東西吃
所以後來propa們也開始懂得察言觀色、婉拒那些莫名其妙只想吃白食的實習醫生
真的想理直氣壯吃免費午餐要等到月底
大四第一次見識到這種好康還搞不清楚狀況
當時我們每個禮拜五下午都會到某個內科病房的小教室集合
由學長姐帶我們練習問病史跟寫病歷的技巧
某一次抵達小教室卻發現前頭擺了兩大鐵盤的炒飯跟米粉
地上還有兩大桶的麻油雞跟芋頭西米露
各自都才被吃掉一半不到
大家聞著香氣竊竊私語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後來學長姐出現告訴我們這些是住院醫師請的、要大家儘量吃
同學們才拿起免洗碗筷很高興地分食起來
熟悉醫院作息後對這種畫面就見怪不怪了
各病房住院醫師每個月都會換一個組合
基於禮貌我們會在月底請該病房的老師、護理人員跟實習醫師等等吃飯
感謝同仁們這一個月來的配合跟幫忙
雖然理論上這屬於自發性的行為
請與不請、請的是什麼都由當月住院醫師決定
但久而久之大家都習慣了月底要有這麼一件事
萬一哪一位住院醫師想矇混過去省一次請客費
就等著被少數超會記恨的護理人員們在背後念到臭頭吧
請客花錢事小
決定要請什麼才是大工程
訂pizza還得拜託intern去拿
訂過什麼肉圓、碗粿的還得算人數萬一不夠很尷尬
最方便好吃又實惠的就是大四那次吃到的「王記外燴」
兩個主食加一個湯就可以讓全病房吃得超飽還剩一堆可以打包
全醫院沒吃過王記的大概只剩下本人了吧

既然要談大醫院飲食就不得不提一下咱們營養部
營養部負責的是全院住院病人的訂餐
以及各加護病房、開刀房、急診部供醫護人員食用的便當
雖然未曾親自品嚐過營養部廚師們的手藝
但除了老媽以外我還真沒聽過有人對營養部便當有一句好評
以前在整外跟刀時學長會表示他要吃飯然後就消失個卅分鐘以上
一開始我還不明究理想說只是去備膳室吃個東西為什麼要那麼久？
後來才知他甘願忍受穿脫surgical scrub的麻煩卻也不想吃營養部便當
原以為或許學長是特別龜毛的美食主義者才不屑吃營養部伙食
卻逐漸發現守ICU跟鎮日待開刀房的同事們寧願自掏腰包買飯的並不在少數
這下子換我好奇起來這便當究竟是有多難吃了？
照顧病人也早就習慣他們對醫院伙食的抱怨
最常聽到的是嫌餐點不鹹、沒味道
但住院病人常常不是限鹽、限熱量就是得吃糖尿病飲食
規矩一堆本來就不可能像自己平常吃的大魚大肉
有時站在營養部的角度想也覺得要做到讓病人滿意實在很難
畢竟又不是到餐廳點菜
假如碰到挑食的病人動不動就會踩到地雷
原則上本院的點餐系統是有一些基本的大類可以選
比方說全素、奶蛋素、不吃牛、不吃海鮮等等
剩下的特殊禁忌就得打在備註欄裡讓配菜者能夠遵循
住院反正不會太久通常病人即使不甚滿意也將就著吃了
偏偏之前照顧到禁忌一堆的女病患卻差點快被她搞瘋
幾乎每吃一頓飯她就會跑來跟我說便當裡又出現什麼她不能吃的食材
要求我把這點加進給營養部的備註欄裡
於是那條備註愈來愈長：「禁吃辣、筍乾、茄子、豆類、菇類、胡椒……」
連我都開始可憐起營養部到底還能生出什麼菜來讓她吃？
最後乾脆勸這位病人自己下去買飯來吃算了
別再為難營養部啦

在大醫院裡工作跟其他公司行號一樣
沒事也喜歡玩玩合購、訂訂五十嵐
飲食文化上最大的差別應在於進食時間不固定也不能真正放下一切吃飯去
只有行政人員可以十二點鐘響就掛上午休金牌啥事都不理
不過所謂「呷飯皇帝大」對醫護人員來講是完全行不通的
畢竟病人要出問題不會管現在幾點鐘
也不會管醫生護士是在吃飯還是上廁所
反正無論窩在備膳室、小教室、美食街還是哪兒吃飯永遠都要有被打斷的心理準備
即使是點滴滴完、廁所衛生紙沒了這類小事皆足以讓你停下筷子
因為病人跟家屬不會體諒醫護人員也是人也有民生需求
我同意臨床醫療的priority當然絕對擺在民生需求前面
只是有時看到同事們扒沒兩口飯就被叫出去做事的狼狽
還是不免心生不忍
感嘆當醫生跟護士的人腸胃會好那才奇怪呢
我期許自己離開醫院之後可以逐漸脫離飲食不正常的惡習
過去這幾年總是捱到晚上游完泳的九點多十點才吃這天的第一也是唯一的一餐
結果常常不小心吃太多然後腆著肚皮上床睡覺
對健康並不好而且也容易發胖
只盼到英國會有一番新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