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會看多少電影?
有些電影
會去看是再自然不過、不需要考慮的事
比方說「鐵達尼號」
當時就算唸高三準備聯考
也還是趁大考結束後的下午獨自上戲院恭逢其盛
而有些電影則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才會與之結緣
在颱風假的今天看的「情遇巴塞隆納」便屬之

這部Woody Allen's film我在它當初上院線時就有印象
哈雖然敝人不是電影狂
但影劇版的大小新聞很少放過
我把它歸類於「托斯卡尼艷陽下」那類俊男美女加異國風情的浪漫愛情片
除非正在談戀愛需要大量電影以供約會使用
否則我是不會想去看此種可有可無的片子的
這自然是一個很自以為是的偏見
因為其實我既沒看過Woody Allen的作品也沒看過「托斯卡尼艷陽下」
不過匆匆上映再下片而註定錯過的影片多如過江之鯽
根本也不覺得是什麼損失
再想起「情遇巴塞隆納」是拜一赴美暫居的友人所賜
他說最近抓到一部沒有字幕的電影
小潘潘跟Scarlet Johanson演的
我毫不費勁地從記憶庫裡挖出它的片名,說:「哦~~,是『情遇巴塞隆納』嘛……」
「還好,對話不難,拿來練英文聽力挺不錯的!」這是朋友的評論
(應該勉強算是稱讚吧?!)
後來Penelope Cruz因此片拿了Oscar Award
我開始覺得或許它值得一觀
然後是幾個月前在醫院大廳偶遇學長
他說前幾天看了一部舊片想推薦給我
赫然又是「情遇巴塞隆納」!
學長解釋道:「片子裡有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女主角,其中一個的個性很像妳。」
我說好改天再找這部電影出來看
可這項承諾被擱置著
直到幾天前接到最後一個暗示
我在書店翻看袁瓊瓊的短篇小說集「或許,與愛無關」
(看中時週日藝文版讓我愛上袁瓊瓊,這幾天正瘋狂進補她的作品)
她在自序裡花了許多篇幅講「情遇巴塞隆納」
好吧好吧
我聽見自己繳械投降的聲音
然後就去租了這片七天只要六十元的DVD

已經完全想不起來學長到底說我像哪一個女主角
不過我猜是Vicky吧
Vicky跟Christina是完全不同的典型
前者保守拘謹、認真嚴肅、知道自己要什麼而且專心一致地朝著它前進
後者浪漫自由、放鬆隨和、只知道自己不要什麼於是一路漫無目標地追尋
當然這樣的個性也造就了她們在愛情上不同的宿命
Vicky有一個事業成功、各方面都無可挑剔的未婚夫
眼看著就要走上結婚生子再也沒有任何驚喜跟意外的人生
而Christina的感情生活一如她飄泊不定的工作
總是在嘗試、厭倦、再嘗試、再厭倦中反覆
巴塞隆納的這個暑假帶給兩位女孩很大的衝擊
雖然假期結束後她們還是都回到原點
Vicky一腳跨進那之前被她視為異端而瘋狂的世界並深受蠱惑
但終究還是因為無法handle隨之而來的動盪而退縮了
Christina在外人都視為淫亂的三人行關係中意外找到平衡點
卻反而受不了這種穩定安寧的狀態而忍痛離開
我想Vicky跟Christina分別代表了人性光譜上的兩端
沒有人是全然保守或全然浪漫
先天跟後天因素交互作用造就了現在的我們
但其實人人都有在光譜上挪移的潛力
假如沒有巴塞隆納的短暫出軌
Vicky永遠不會發現自己性格裡也隱藏有一份冒險因子
雖然
很難講這個發現對她日後的婚姻幸福究竟是好是壞
可是與其像Judy那樣被困在乏味的婚姻裡動彈不得
才來後悔年輕時錯失了採取行動的良機
Vicky至少曾經跨出一步、曾經瞥見另一個世界的landscape
即便她最後的選擇是回過頭去當那個舊日的自己
至少她的心胸是更開闊的
這點從Vicky聽見Christina三人行及女女性行為時的祝福
對照她老公永遠是非我族類、嗤之以鼻的批判性反應
就可見一般

袁瓊瓊說她友人覺得「情遇巴塞隆納」裡Antonio的愛情很「純潔」
「什麼純潔嘛?!根本就是濫情、縱慾跟自命風流!」
老實說我看到Antonio對兩位初識的女孩提出一起出遊開房間的邀約時
也對他的直接、大膽跟沒禮貌產生全然的反感
不過隨著故事進展
他所說人生苦短為何不好好享受誠實面對自己的那套道理
也漸漸從惑眾妖言變成值得深思的人生哲學
Christina、Antonio跟Maria都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簡單來說就是把酒當歌的藝術家性格吧
其實我挺羨慕這種總是能瀟灑度日狂放不羈的人
因為永遠活在某種框架下、綁手綁腳施展不開的我
惟有在喝醉酒時才能稍微接近這種人一點
但事實上我卻連允許自己喝醉的勇氣都沒有呢
不過要小心的是所謂藝術家性格跟招搖撞騙的愛情騙子是完全不同的
Antonio的天生多情讓他可以同時欣賞數個女性的美
可是他存的並非玩弄調戲之心
從一開始他就是邀Vicky跟Christina一起上他的床
後來沒再跟Vicky聯絡是因為知道她終將回到那個循規蹈矩的世界
不想破壞她跟未婚夫的感情
這也正是袁瓊瓊的友人用「純潔」來形容Antonio的原因
因為他順者他的心來表露愛情、無所隱瞞
即使跟Christina耳鬚廝磨他也從不否認自己對前妻的愛
在誠實的前提下
最齷齰最肉慾的反倒成了最純情的
雖然我大概這輩子都不會進入Antonio跟Christina的世界
但倒也可以試著欣賞他們的人生觀

「情遇巴塞隆納」用了旁白
不曉得這是不是Woody Allen的慣用手法?
試著在腦海裡把旁白拿掉
其實也還看得懂
不過當然會少了很多對細節的理解
一般影片裡出現旁白不免有種畫蛇添足的多餘
但旁白在這裡恰如其份
甚至給觀者一種安心(因為不必費力去解讀)的趣味感
選角上也頗令人耳目一新
演Antonio跟Vicky的兩位演員之前都沒見過
而Scarlet跟Penelope雖是熟面孔
新組合爆出的新火花仍然教觀眾驚喜
Scarlet Johanson在此片的角色跟「他其實沒那麼喜歡妳」裡有點像
我緊接著再看同樣由她主演的「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就完全是不同類型了

在寫這篇網誌的同時
媽媽也聽從我的推薦把「情遇巴塞隆納」看完了
(七天六十塊總得發揮最大效益才划算)
她的解讀是:平淡就是福
「有些女人唷,就是會被壞男人暫時迷惑,妳看那個Vicky的未婚夫很好啊,幹嘛去跟畫家瞎搞。」
我撇嘴:「我就覺得她老公很糟,無聊透頂,而且居然還比她矮!」
同樣一部片在每個人心頭掀起的漣漪還真是千百種姿態
我想這也得歸咎於老媽跟我在光譜上不同的定位
片中一再強調不完美的愛情才是最浪漫的
其實世界上哪兒有所謂完美的愛情呢?
一旦走向雋永跟平淡就改名叫婚姻、責任、家庭或no matter what you want to call it
不再是愛情了
而Antonio跟Maria彼此間所少的那味調劑品
並不是鹽巴也不是Christina
只是人與人之間難以長久相處而又保有濃烈愛情的劣根性
(說劣根性有批判意味,我指的是針對婚姻制度而言一種不恰當的人性)
我不怎麼相信三人行的關係可以是平衡的
就算短期內可以
也極容易因一點點的風吹草動而失去平衡
其實看完「情遇巴塞隆納」後最令我嚮往的不是任一組合的愛情
而是Vicky跟Christina兩人堅若磐石的友情
雖然不免因性格上的南轅北轍而意見相左
但在碰上真正的歧異時
Vicky捨命陪君子地被Christina說服同赴陌生男子的邀約
愛上同一個男人之後好朋友還是能開誠佈公地相讓與祝福
或許英文片名是"Vicky Christina Barcelona"的「情遇巴塞隆納」
骨子裡根本不是在講愛情故事
而是在講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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