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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這個主題前我要先替「霸凌」這個詞正名
它是源自"Bully"這個英文詞彙
網路字典給它的定義是:A person who is habitually cruel or overbearing, especially to smaller or weaker people. (習慣性地欺凌較自己弱小者的人)
所以單一偶發的暴力事件並不能歸納進「霸凌」的範疇
像前幾天有媒體把另一則鬧得火熱的新聞牽拖進來說「NCC霸凌年代綜合台」
我就覺得有點擴大解釋加莫名其妙

進入正題

唸北一女是我人生中非常美好的回憶
而為什麼這段求學過程總是披著一股夢幻色彩
有部份原因是在那個被特意構築起來的小社群中
霸凌是不存在的
「妳的意思是說,在國小國中時代霸凌曾經一度困擾妳嗎?」
沒錯
不過我不是受害者
(成績好、外表中等、媽媽又是老師很難成為霸凌者的目標吧)
而是加害者

學校是社會的縮影
一路在如溫馨花室般家庭成長的我們
原本只認識友善、支持、關懷跟互助
義務教育卻突然將我們拋入一個陌生而殘忍的環境
被迫接觸那些之後終究會漸漸習慣的醜陋和邪惡
你相信人性本善還是本惡?
我說
善惡之分是很人為跟刻意的
在道德觀念尚未建立的人生早期
往往我們只是缺乏判斷力地依照天性行事
於是那些日後回想起來會覺得惡劣跟羞愧的舉止
因發自本心而顯得更加可怕

約莫從國小大概三、四年級起
也就是開始會去強調學業表現的年紀
班上就壁壘分明地區分出好學生、壞學生以及那些好像可有可無各方面表現都平平的學生
很幸運地我碰上的都是不以成績取人的導師
只是即使師長並不特別因為考試能力而明顯大小眼
但依照叢林法則班上就是自然而然會出現一小撮人緣不佳的族群
人緣不佳又分會不會被欺負兩種
有些小朋友是孤僻歸孤僻但卻沒人敢欺伍
相較下會被欺負的那批人所擁有的特質
則不外乎成績不好、身材很瘦小或很肥胖、是男生卻很娘娘腔、家境清寒或父母離異等
因為住的是好學區
是故所謂欺負頂多也只是言語上的取笑輕薄
很少進展到動手動腳的肢體傷害
那時也沒有「霸凌」的觀念
我頂多覺得同學間有時候玩笑開得有點過火
反正事不關己也不會想挺身去主持什麼正義

星星之火並不會因為忽略就自行熄滅
彼此間起初或許真的是基於好玩的「霸凌」
到了進入青春期的國中階段逐漸變了調
那時班上有兩男一女是固定被大家取笑的對象
兩位男同學的共同點都是矮小而且成績不好
其中一個非常瘦弱另一個則圓圓胖胖像顆球
除了口頭汙辱外男生三不五時還會把他們抓來「阿魯巴」
(一種九零年代初學生間很流行的遊戲
就是把人凌空抓著兩腿開開以下體撞擊柱子)
這兩個小男生雖無力反抗但倒頗能自嘲
所以從表面觀之是大家笑鬧成一團
只是細究之下被作弄的永遠都是那幾個
女生(以下簡稱M)的情況就比較特別了
M是個功課很差、家境不好、長得不漂亮還有副大爆牙可是非常非常乖巧的女生
說實在她除了拉低全班平均分數外一點都沒有招誰惹誰
可是大家總是很缺德地拿M的名字(很不幸地她有一個非常庄伽聳的名字)、長相來取笑
比方說學她的爆牙、在老師不經意提到她名字裡的字時哄堂大笑、故意把她跟瘦弱男湊成一對等等
起初這些嘲弄可能還會儘量背著當事人
後來看M沒什麼特別反應大家就變得愈來愈肆無忌憚
久而久之拿她當笑柄成為一種再自然不過的全民運動
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忘記引爆點的細節為何
總之某一次大家做得太過份
M傷心地跑去跟導師告狀(還是有人看不過去陪她一起去?)
然後導師才大夢初醒怒氣沖沖地質問全班到底有誰欺負過這個可憐的小女生
大伙兒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如果任何程度的口頭取笑都算的話
整個班上根本不會有人是清白的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沈默中幾個平時就調皮搗蛋的男生站了起來
老師問:「就你們嗎?還有誰?」
陸陸續續又有幾位男同學自首
我坐在位子上陷入天人交戰
心裡明確知道自己也是參與霸凌的共犯
但一直以來戴得穩穩的那頂品學兼優的大帽子
讓我兩腿癱軟怎麼都無法站起來
自首時間結束後老師對大家曉以大義一番
然後交代我們這些她以為邪惡集團外的女生以後要好好保護M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
沒有
那群勇敢自首的男生非常不爽我們這群偽善者
成績最好平時形象也最無瑕的我尤其成了攻擊重心
事發後的那次班會
男生群起用寫小紙條的方式向老師告發我跟其他不誠實的人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次被集體攻訐的經驗
對一個人際關係就僅限於學校與家庭的國中生而言
與同學發生這樣的衝突
意義可比是天快塌下來了一樣可怕
事隔十五年再回想起這件事
仍舊會揪痛我內心深處那理論上早該癒合的傷疤
但我並不是為被其他同學幹譙而痛
而是為自己曾經同流合汙地以取笑弱者為樂而羞愧
我從來沒想曲意奉承討好別人拿最佳人緣獎
但至少不該放任劣根性無限擴展到逾越了道德界限
以當年所身處的好學生高度
其實是有威望跟權力去指正全班集體霸凌的
可是我不但沒想到要這麼做還助紂為虐
而且直到風波爆出來之前
我只一逕沈醉在取笑他人的樂趣中
絲毫感受不到任何良心譴責

人的長相可以透過鏡面反射一目瞭然
本心本性則要經過一些風浪才能揭露
那次霸凌事件證實了

竟是如此醜陋而不堪
即使是在這兒坦承告解的此刻
我還是甩不掉那種仿佛自己原形竟是駭人蛇蠍的羞恥
長大的我在道德束縛下當然不會再作欺負人的事
尤其在去國外唸書、當過班上被排擠的族類後
我更是對被其他同學忽視或甚至鄙視的感覺有了深刻體驗
(這就叫現世報吧)
再回想起當年那些遭霸凌的同學所過的日子
會很心疼跟佩服他/她們明知學校裡充斥著不友善
還可以每天出席的勇氣

霸凌事件的發生脈絡在架構上是極其難解的
除非被害者能主動挺身反抗
所有外力干涉最終都可能只會助長加害者的欺凌
但是那些被霸凌者之所以會被選為目標
正是因為他們在體型或其他能力上相對來講就處於絕對弱勢
除了期待人性的光輝面終能勝過邪惡面
我愚蠢的腦子實在想不出什麼能完全杜絕霸凌的方法
在"Lord of The Flies"裡一群意外墜落於荒島的小孩子
久而久之竟也會逐漸喪失道德感開始獵殺自己的同伴
或許這就是上帝造人(一種比喻因為我不信教)所不小心留下的缺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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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aw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