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s Blog

如果說醫生的副業是相親
(台版「白色巨塔」裡蘇怡華說的)
(沒規定虛構人物的話不能引用吧)
那科主任的副業應該就是在婚禮上致詞

多數醫生都會選在住院醫師時期結婚
遲一點頂多住院醫師結束、專科執照拿到手不久
換言之當時所謂「同事」包括同科住院醫師、主治醫師跟護理人員
除非不請客或只請一、兩桌至親好友
否則射程範圍通常還是會涵蓋工作伙伴
其中主任是一定得炸的
不炸不禮貌再說一科之主紅包不可能給太小
怎能放過他您說是吧？
平平都是子弟兵的婚禮
基於不能厚此薄彼
主任要嘛全出席要嘛全不出席
以敝科這等小規模加上大伙兒相處之融洽
主任不只一定賞臉
還會義不容辭地答應上台致詞
以大家長姿態向全體賓客介紹新人

來賓致詞從來就不是婚禮中最令人引頸期待的部份
在新娘入場走紅毯的高潮之後
新人跟家長在台上一字排開
接著就得在飢腸轆轆中忍受冗長沈悶的致詞
一切宛如學生時代朝週會的惡夢重演
台上講得搖頭晃腦、口沫橫飛
台下一開始或許還勉力維持風度端坐聆聽
十分鐘過後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呈現「他講他的、我聊我的」的紊亂景象
此時最尷尬的莫過於台上罰站中的那排主角
在聚光燈照射跟眾人注目下
再如何心急無聊
也只能繼續撐住那早就僵掉的虛偽笑容
實則六對怨毒眼光共同射向那常常是禿頭的後腦杓
期待「貴賓」能感受到這股強勁怨念適可而止

每次又碰到這種被迫聽演講的狀況
都會忍不住懷念起溫馨感人、笑中帶淚的西式婚禮
未曾身歷其境無妨大家至少看過電影
能夠在西洋婚禮上起身發言的
都是跟新人最最親密、從小一起長大的摰友
再不然就是熟知他/她所有豐功偉業跟糗事的親人
由於多數賓客可能只是新人某階段的同學、同事或朋友
這些人精心擬定的演說內容
或細述過去相處互動的點滴、小故事
或分享他所知的新人交往經過跟堅實愛情
會領著大家像進入時光隧道似的
陪著新人一路成長以至於相遇、相戀、成家
這也才是婚禮致詞的真正意義
台式婚禮卻往往淪為家長們爭面子、炫耀政商關係的戰場
致詞機會總讓給現場最大伽的來賓像立委啦、民代啦、院長啦
這些德高望重或官運亨通者公務繁忙
恐怕連新人長得是方是圓都是當天才知道
偏偏麥克風對他們而言就像蒼蠅碰到蜜糖
上了台就霸著不放猛說些不著邊際的場面話
同樣內容放到哪場婚禮都行得通
無趣到爆沒人想聽

一樣是「貴賓致詞」
每次輪到主任上場我卻滿心期待
(敝人向來走實話實說路線不拍馬屁
況且都離開醫院那麼久了才拍也太遲了吧)
很多人心目中的長官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難以親近的
主任對我們而言卻亦師亦友
大家都跟過他的診、照顧過他的病人
問過他各式各樣的問題、也曾被他電到變成鳥仔巴
主任對住院醫師所有教學活動總是毫無保留地付出
相對地我們每次碰到不懂的case
也一定不會不敢直接跑去麻煩公事纏身的他
這樣良性循環、朝夕相處下
主任自然對大家的性格跟做事態度瞭若指掌
他在婚禮上的致詞永遠真實而有料
不像那些跟新人緣慳一面的貴賓
連照著小抄唸資歷還會唸錯

科內住院醫師的婚禮我參加過不少場
而去過幾場
也就聽過幾次主任的致詞
其中一、兩次我有幸與他同桌
本以為他老人家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上台講話這件事應該是一塊蛋糕
沒想到主任卻笑說他還是會緊張哩
雖然嘴裡這麼說
上場後照樣台風穩健、談笑風生
主任不像其他致詞者
燈一照就暈陶陶地忘了誰才是主角
他的態度總是謙虛而誠懇
娓娓地分享自己所知的一些小故事
比方說當初新人apply時給他的印象、曾說過或做過什麼讓他讚賞的話跟行為
內容絕不冗長
但所有該講的都會講到

住院醫師時代的我
曾經那麼一心一意地想知道
如果有一天結婚了
主任會在我的婚禮上說些什麼呢？
人生裡除了這個大喜之日
也就只剩喪禮
親朋好友會為了你主動聚在一起
且儘挑些平常不會當面講的好話來說
奉承阿諛的溢美之辭我沒興趣
然而倘若來自主任這樣令人敬重又不打誑語的長輩
任何正面評價都將是莫大鼓勵

在脫離住院醫師身份將近四年後的今天
我已不覺得自己這輩子結得了婚了
就算來個大轉彎讓我給銷出去
十之八九也不會請客
即便礙於人情不得不請
又怎麼好意思再炸久未聯絡的老師跟同事呢？
關於主任會如何在婚禮上描述我的這個謎
勢必永遠石沈大海得不到解答
也勢必
成為我畢生的遺憾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