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s Blog

我的字寫得不好看
不至於太醜但大概不會有人稱讚
這裡說的好看並不是指辨識度(recognisable)
而是藝術感上的美醜而言
文字作為傳情達意的工具
能夠輕易辨識出來算是最基本的必備條件
不過難以辨識的字並不一定不好看
草書就是一種鬼畫符式的藝術啊
然而日常生活上為了不造成別人跟自己的困擾
我想漂亮的字跡還是要清晰才行

這裡先撇開辨識度不談
心目中好看的字是龍飛鳳舞的那種
箇中翹楚是我高中時代的好友雞精
我超喜歡她英氣勃勃、有稜有角的字
屬於男子漢很大氣的架勢
不像我的總是糊在一起
該轉彎的時候不轉、不該轉的時候轉
在紐西蘭那年跟她通信總覺得是場不公平的交易
我得以欣賞優美爽朗的字
而她卻要忍受我扭曲的筆跡
小學老師說字能反映一個人的個性
字寫得愈大代表這個人心胸愈開闊
相對地字寫得小就代表這個人很小家子氣
這我相信
至少比星座啊、生辰八字的那些要不穿鑿附會得多
不過待我要致力改進時
字好像就定型了
媽媽跟我一致認為大考時作文分數一向不高絕對跟我看來不令閱卷老師心曠神怡的字有關
光是看到那幅畫面不必看內容就先扣個十分再說！
幸好長大後電腦科技發達
需要手寫字獻醜的機率少了很多
頂多是在簽帳單上簽名吧
這種故意要讓人模倣不來的文字組合當可規避美醜之議

問題是我選了一個需要記錄病情的職業
在電子病歷尚未全面上線之前
我們在看病人時還是得認命拿起筆來寫字
小時感冒看醫生最嘖嘖稱奇的就是盯著那枝鋼筆製造出源源不絕的蝌蚪文
但等到自己做這件事時卻一點都神氣不起來
在診間我只享受跟病人互動問答診視的部份
要把這些東西鉅細靡遺地抄寫起來真的是要了我的命
我尤其無法忍受診間整個靜下來、病人必須呆愣著等我寫病歷的空檔
一方面是我自覺有責任讓病人不無聊
又不是賣紅豆餅或做氣球玩具的要做出成品來交付給嗷嗷待哺的客人
我總是期望病人進入診間之後可以得到我全副的注意力
而不是見到一個分心對付病歷的醫生
二方面是那種寫字受人監視的感覺就是很怪
雖然理論上專業的醫學辭彙病人應該看不懂
可是皮膚科需要記載的內容往往包含了很多日常用語
而且我很習慣用部份的中文來寫病歷
而不是硬要彆扭地翻成辭不達義的英文
是故久而久之我的病歷就開始走起粒粒落落草率風
除非是比較特殊複雜的病情或是需要作切片檢查的案例
我才會很刻意地把病歷寫得完整一些
科內老師跟同事們寫起病歷來都各有特色
除了字跡本身是一個辨識重點外
詳細度以及一行字會佔幾格也頗有獨特性與穩定性

扯了一堆前言還沒進入正題呢
從很早很早以前我就發現一個奇特的現象
那就是身邊成績好的人字都不太好看
或許好學生的字真的統計起來並不會比平均值差
但總覺得成績好的人理論上什麼都應該要好
偏偏我卻碰到很多字醜到不行的聰明人
當然或許因為我取樣的對象都是走理科的同儕
過度發達的右腦種下了手部不協調加上沒藝術氣息的因
而成績好壞跟字跡美醜的關係在文組同學裡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不過此一正確度待確認的觀察卻開啟了我的疑竇：
字的美醜到底是先天還是後天決定的？
這件事在我與爸媽間引起一番論辯
媽媽堅持說字寫得好不好跟小時候的啟蒙有關
老師盯得緊、字就寫得漂亮
我說不對啊那理論上同班的人字都應該一起好或一起壞
實際上卻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而且我國小時代練字也沒練得比別人少啊
拿筆姿勢雖不正確可是該交的作業該抄寫的字從不偷懶
字卻沒有其他同學來得好看
但如果說字型美醜是生下來就註定的
要如何解釋生長在美國、受美式教育的華人
英文字以及阿拉伯數字都寫得跟外國人一樣圓圓滾滾
不像台灣人普遍寫得比較娟秀的現象？

每次討論到這種先天或後天的問題
結論一定是兩者皆有
爭議的只是哪個佔的成份比例比較高罷了
而這類問題如果真的要追根究底作研究
少不了要找一群同卵雙胞胎來
其中最好還有那種失散多年、成長受教育的環境截然不同的組合
這樣就可以知道到底是遺傳跟後天影響何者比較重要
不過要著手進行這個研究之前
勢必得先以科學方式量化文字的美醜
"美醜"這個牽涉到主觀判斷的變項太難定義了
所以不如借用一下筆跡鑑定時的標準吧
我相信是有一種量尺是用來分辨字跡相似度的
而套用這個量尺對雙胞胎寫的字型加以分析
在某個程度上應該可以解答字跡美醜是由什麼來決定的這個問題
當然你會問我釐清左右字型的因素有啥意義？
啊就一股求真求知的欲望不行唷
大二上修習臨床心理學讓我深深著迷
這個學科把人類許多發展學習上、看來理所當然的面向加以分析
其中脈絡本身便極為有趣之外還可以應用到自己身上
舉個例來說
人們書寫時從腦中產生思想到寫出文字的過程
看似沒有經過口說發音這個步驟
但其實我們常常還是不自覺地在心裡先默唸才寫出句子
而非腦中先浮現字體才把字寫出來
證據洩露於"錯別字"
大家都有這種共同經驗吧
一時不察寫出的別字往往不是字型相近而是字音相同/似的字
另外一個跟字音有關的發現是人類記憶非常依賴音律
同樣一串沒意義的數字
比方說電話號碼好了
如果要你心裡嘴裡都不准覆誦而記起來會非常難
可是只要唸過一遍可以馬上產生很強的立即記憶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從小老師就叮嚀我們"背"要跟"誦"連在一起
唸唸有詞對記東西來說真的有事半功倍之效

回到"寫字"上頭
我傾向於相信每個人的寫字風格有極大比例是先天註定
總覺得我這個人這隻右手寫出來的文字就是長那個樣子啊
很難想像換個生長環境、換一個國小或級任老師就可以脫胎換骨
小學生、中學生時代的我很不滿意自己一手幼稚的字
一廂情願地期待年歲增長後自然而然就寫得出有大人氣的成熟字體
結果搞到現在都快卅歲了
皺紋非常準時地來報到但字型卻始終沒有"登大人"
我也漸漸接受這樣的字─一如指紋、聲音、長相、個性─是個人獨特的標纖
從古至今以至於無限的未來世界裡一定找不到另一個字寫得跟我一模一樣的人
管它美不美觀好不好看都是一項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珍貴特質
有時我們會覺得某兩個人的字寫得很相似
但這兩個人卻可能個性背景都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高頭大馬的人可以寫一手擠在一起的小字
秀氣嬌柔的女生可以寫出豪邁穩重的字
同一家子人的字可以天差地遠
甚至同一個人的中英文字體間都不見得有很好的連結
在一切都機械化數位化的現代
手寫文字變得如此洛陽紙貴
偶然翻到自己數年前寫的病歷或是收到老友捎來的親筆信函
書寫者當時認真勾勒的模樣總能透過那一筆一劃躍然紙上
那感動是看電子病摘或收e-card完全比不上的

剛剛學妹問我這篇到底想表達什麼大道理？
哈其實我也卡住了
"待續"掛太久竟收不了尾
就只是突然有感而發的一些murmur罷了
BTW以後生小孩我一定不會盯著他逼他要把字寫好
畢竟老媽自己都寫不好了憑什麼要求別人？
再說聰明人裡字醜的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