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s Blog

剛才無聊在Youtube上點擊吳育昇的新聞來看
結果瞄到走馬燈上一則最新新聞
說是為了保護病患隱私
衛生署規定從明年起門診將禁止連名帶姓地呼喚病人

台灣醫療院所門診人數之洶湧可說世界奇觀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某次帶一對從英國來的交換學生
他們原本說要在皮膚科待一個禮拜
之後再去眼科
可是才三天過去學弟妹就表示想走人
因為這兩個學生平素表現都是乖乖牌、認真伽
並不是擺明了要混的那種
所以我很好奇地問他們為什麼？
「因為，我們沒想到一天就可以看到那麼多病人，所以想多跑幾科多看一些不同的病。」
去哈佛皮膚科見習過的我自然了解外國大醫院門診的井然有序
對皮膚科醫生來講那真的是看門診的天堂
(前提是薪水不以看診人數計)
所有病人都在約好的時間出現
有多達七、八個獨立的診間讓他們standby
進去時病人都已經換上醫用罩袍等著你
想檢查或做任何治療都很隱密方便也很節省時間
可是在我之前待的教學級大醫院
不管跟老師的門診或自己看門診都像在打仗
名醫的診甚至可以掛到一百多號
以一節理論上三到三個半小時來算
每位病人頂多只分得到兩分鐘
人多、時間趕還不算什麼大問題
(雖然我的確常因為看太慢而被等不及的病人抱怨 -__-")
最常引起糾紛的還是過號者的安插方式
如果病人全部都準時到
一個個叫下去就通常不會有什麼事
但實際上這是不可能的
所以三不五時就會出現為了看診次序爭得面紅耳赤的畫面

為什麼要先說門診的「亂」呢？
因為在我的想像裡
假如以後門診不能叫病患全名的話
鐵定會亂上加亂！
回想起來
以前在門診的確常常連名帶姓地叫病人
你會問說不是按了燈號病人就該自動進來嗎？
哈
這就太高估病友們的注意力了
事實上病人很容易記錯自己的號碼、等錯診、搞錯位置
又或者他們忙著在看候診區的電視、跟朋友聊天、在外頭講手機
一旦碰到按了幾次燈號都沒人進來的狀況
而這個人之前又確實進來報到過
我們就需要出去大聲唱名把他喊進來
免得跳過他這個病人後來又進來鬧
另一種情況是某位病人已經看過診了
只是暫時被請出去做檢查或治療
接著要再進來把後續診療結束
這時為了不要把燈號按來按去製造其他病人的疑惑
我們也會直接唱名把病人叫進來
而看完診之後病人必須先到外頭、讓下一位病人進來看
等診助小姐或跟診的住院醫師處理完醫囑之後
又需要唱名把單據跟健保卡交付給他
再另一種狀況是出現在治療室
所有門診病人的治療跟檢查都是集中由治療室的實習醫師或住院醫師處理
在那裡根本不可能用某診某號來叫病人
太沒鑑別力了
唱全名絕對是最直接的方式

除了吵架的時候
在生活中我們很少喊家人或熟朋友的全名
三個字一起唸出來總有那麼點要罵人的意味
不過在門診反正就是公事公辦
再加上後頭都會加上先生或小姐
並不會顯得不禮貌
不過在門診唱名的確還是鬧過不少笑話
最常見的是搞錯性別
我個人很偏好也打算給未來小孩取個中性的名字
可是在門診判斷錯病人的性別真的很糗
不管對叫錯人的我或要硬著頭皮將錯就錯的病人而言都是
每次遇到大吼「XXX小姐」而上來的是一位壯碩的男士
或「XXX先生」而上來的是一位長髮飄逸的小女生
因為整個候診區的其他病人眾目睽睽
總是會把對方搞得滿臉通紅、不知所措
我則只能猛道歉
還有一種情況是碰到不會唸的生字
權宜之計是有邊唸邊、沒邊唸中間
下場通常是就算唸錯
病人還是會上來承認他就是你想叫的那個人
因為他已經很習慣被我們這類缺乏國學造詣的人亂唸一氣了
更沒救的是名字並非普通英文的外國人
完全不知道如何發音的話
就只能瞄瞄看候診區有無外國面孔
直接殺上前去問他
然而我自己最愛的門診唱名笑話還是下面這個
話說皮膚科有所謂的教學門診
所有初診病人都要由醫學生先問診、記錄病歷
然後才由主治醫師看
一般來說是由住院醫師負責出去叫喚病人
把醫學生學弟妹介紹給他
再進行後續程序
不過某次因為跟診住院醫師忙著處理別的事情
某個Clerk學弟就自己拿著初診病歷出去叫人
「紀ＸＸ女士！」、「紀ＸＸ女士！」
學弟大聲地叫了好幾次
候診區裡很多人胡疑地抬起頭來看他
可是就是沒有半個人應
「紀ＸＸ女士！」、「紀ＸＸ女士！」
他很盡忠職守地又叫了幾聲
此時待在診間的紀姓主治醫師實在忍不住了
「欸，怎麼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原來學弟錯把病歷名條上看診醫師的名字當成病人名字啦XD

叫全名真的會侵犯隱私權嗎？
說實話
我也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在大庭廣眾下被喊出來
雖然我並不討厭我的名字
但是聽到那三個字從另一個陌生人口中唸出基本上就尷尬
而我又必須迎上前去承認自己就是ＸＸＸ
的確給人一種沒穿衣服被看到的不安全感
我記得自己唸小一時學校發的名牌是名字加學號
後來因為綁架事件頻傳
為了安全起見
名牌就改成只有學號而已
而到了唸國中要在衣服上繡字
也是規定女生只要繡學號、男生則得繡全名
我同意名字曝光對人身安全確實是有造成危害的可能
不過帶著名牌或穿著繡了名字的制服趴趴走是一回事
在醫院看門診則是另外一回事
畢竟大家都是生了病不得已才來醫院
居心不良的壞人應該少之又少
完全禁唱全名似乎有些小題大作
最後一年當總醫師時處理過科內大大小小的抱怨函
從來沒有病人是因為被叫全名不舒服而投書的
而在過去幾年實際的門診經驗裡
我也只碰過兩種病患不希望被唱全名的情況
第一種大家都可以想像得到
就是病患本身是名人
不希望名字喊出來之後徒惹注目
第二種是病患的打扮跟他本來的性別不符
特別是男扮女裝的病人會特別不喜歡我們喊他陽剛的名字然後再加「先生」
保證叫完之後整個候診區的其他病人會朝他「睛睛看」(台)

一個更實際的問題是：不唱全名要唱什麼？
看診號碼嗎？
前面講過了
病人很容易搞錯自己的號碼
就算號碼對了
也可能弄錯診間、弄錯科別、弄錯日期
叫姓不加名？
這在國外可能行得通
可是中國人的姓氏太少了
叫一聲「黃小姐」鐵定會有一堆人湧上來問
直呼名不冠姓？
這太肉麻了吧
不考慮
唸病歷號碼？
又臭又長而且病人多半不記得自己的病歷號碼
叫生日？身份證號碼？
不要鬧了
這比叫全名更侵犯隱私權.......
想來想去唯一稍能取代唱全名的是「看診號碼加姓」的叫法
不過這個方案還是有兩大缺點
一是把病人簡化成數字跟重複率很高的姓氏
醫病關係恐怕會更加疏離
二是出錯的機率增高
在還可以連名帶姓叫的情況下都無法完全杜絕寫錯病歷、給錯藥的烏龍了
只靠號碼跟姓來叫喚病人此狀況只會更多不會少

重視隱私權當然是件值得鼓勵的事
基本上我很高興台灣社會正逐步向文明邁進
但是制定政策也得考量到執行面上的困難
畢竟我們的醫療體系跟國外不同
國外病人或許享有充份的隱私權跟良好的看診品質
可是他們見個皮膚科專科醫師得等上好幾個禮拜甚至幾個月
要繳的醫療保險費也是我們的好幾倍
看到人家好的部份就硬要移植過來
恐怕橘逾淮為枳只會搞得水土不服
Anyway等我明年回醫院看診
就有機會驗收一下這個政策實施起來如何了
屆時再來個追蹤報導吧
或許我全都白擔心了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