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貪多嚼不爛，我已經很難回憶每看一部電影就萬分珍視地寫影評歸檔作記錄的日子。那是一年看不到廿部才可能有的閒功夫，以一個月恐怕就不只廿部的速度，當然是看就讓它過去了，懶得也不想再回味反芻。這陣子是我人生中有始以來飆最多電影的一段時期，看完會稍有正面感覺的都是少數不以愛情為賣點的片子，如果是愛情片的話，基於目前所處的心態，總給我成人看童話故事的錯覺——都騙人的嘛！
這篇影評要獻給一部非常不落俗套的電影："Closer"(偷情)。它是愛情片嗎？很難說不是，但假如愛情是一種宗教信仰的話，"Closer"就是專門拍給異教徒看的，因為它裡頭呈現的所謂「愛情」—如果還算的話—簡直是支離破碎、慘不忍睹的殘花敗柳。或許這就是它能從我看的那麼許多電影中脫穎而出的原因，"Closer"不但不來歌誦粉飾這一套，反而用最不加修飾的手法去放大愛情醜陋的部份，蓄意跳過美好的部份。自以為擁有幸福愛情的人或許覺得刺眼，但我看了卻感到暢快。
故事設定在英國倫敦，懷著作家夢卻只能寫訃聞的記者Dan在街頭巧遇來自紐約的脫衣舞孃Alice。Alice剛從一段感情中走出來，而Dan當時有女友，但兩人還是一見鍾情。一年多後Dan成功出書，拍攝封面時與同樣來自美國的攝影師Anna擦出火花，明知使君有婦的Anna懸崖勒馬，但仍被前來探班的Alice察覺兩人情愫。求愛遭拒的Dan為了報復，在色情網站上假冒Anna與皮膚科醫師Larry搭訕，卻意外牽成了這兩個原本陌生的人。在Anna的攝影展上，Dan和她正式重逢，也開啟了兩個人的秘密戀情。一年後，不忠的Anna依舊嫁給了Larry，卻在婚後沒多久向他坦承自己一年來的外遇，兩人分居。同時Dan也選擇對Alice據實以告，後者傷心離去。基於經濟問題而重作馮婦的Alice，某日碰上了前來尋歡的Larry，Larry認出了她並要求兩人在一起，Alice雖然沒答應但當晚還是跟他發生了關係。另一方面，為了讓Larry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Anna勉為其難地屈服於親熱最後一次的要求，這件事被Dan看穿，打翻醋罈子的他憤而離去，於是Anna和Larry的婚姻最終還是保住了。Dan透過Larry而找到Alice，兩人很快重修舊好，不過因為Dan鍥而不捨地追問她與Larry的舊事，Alice終於大夢初醒下定決心離開他，回到美國。
上面寫的雖然是個完整的故事，但有看過的人就知道，其實這部電影的說故事手法是標準的蜻蜓點水式。講一段，然後下一幕就跳到好幾個月甚至一年以後，不聚精會神很容易就會在時間座標上迷路。跳脫最開始的錯愕後，我其實非常喜歡這樣的安排，因為觀眾必須追著情節跑，一點都不拖戲，而空下來的部份給人很大的想像空間，自己愛怎麼填就怎麼填。最妙的是它故意空著的都是一般愛情片最愛強調的部份，舉例來說，Dan和Alice以及Larry和Anna這兩對情侶，電影裡都只交待了兩人相遇的第一天，然後就跳到很久以後兩人已經是情侶的另一天，那些交往互動的甜蜜全部省略；即使是Dan跟Anna這段理論上很有賣點的偷情，電影裡的著墨也幾近吝嗇，算起來兩個人的對手戲只有見面、重逢跟吵架分手三幕而已，大螢幕上兩個人最激情只到二壘，而且還是初次見面時彬彬有禮的輕吻。換句話說，電影裡所有關於愛情的美麗夢幻都是虛寫，所有的篇幅全被拿去刻畫主角們的負心、無情、背叛、失望、憤怒與悲傷。沒錯啊，這也是愛情的某部份面向，多數愛情片也會擺進這些負面情緒，但頂多只是拿來當作點綴提味的調味料，你有看過通篇都只有這些面向的「愛情片」嗎？
故事裡的四個角色可以用二分法分開，Dan、Anna跟Larry是一組，Alice自己一個人一組。那三個人全是一丘之貉，乍看之下是感情豐沛的性情中人，但其實只是把肉慾和感官放在道德前面的原始人。Dan拋下舊女友才與Alice在一起，但沒多久又看上Anna，等Anna回到老公懷裡，他又馬上回頭找Alice；Anna明知Dan有穩定女友還是與他私通，婚後仍無法忘情於Dan，但最後卻還是沒離婚；Larry根本對性愛上癮，才新婚出國開會就忙著找妓女，在脫衣舞酒吧碰到Alice時像個色鬼。每次看到這三個人嘴裡吐出「愛」這個字時，都感到啞然失笑，他們真的知道什麼是愛嗎？偏偏這個神聖的詞彙卻一再被濫用，當Dan對Anna強調他才是她的「陌生人」，當Anna對Larry坦白她愛Dan，當Larry對酒吧裡衣不蔽體的Alice吐露愛意，「我愛你」突然變得好廉價。如果愛一個人可以左右逢源，可以任意見異思遷，可以只有一夜情的持久度，我們還有必要那麼害怕說出那個"L word"嗎？
Alice是全劇的靈魂人物，在主角群中她的社經地位最低 (脫衣舞孃&服務生 vs. 記者攝影師皮膚科醫師)，觀眾會預設她的關係最亂、反應最幼稚、思考最膚淺，但完全相反，她其實是全劇中唯一有原則的人。透過初見面那天Dan的問話，Alice就表明了，她從不在還愛一個人的時候離開他，所以當Dan對她說自己已與Anna暗通款曲一年有餘，她傷心離去卻還是留在倫敦，就代表Alice並未對Dan完全忘情，這也解釋了為何Dan回頭找她時，她會馬上前嫌盡釋地原諒他。不過Alice並不是個濫情心軟的女人，也不會因為缺錢就賴定男人，即使在被背叛拋棄、無依無靠的困境下，她仍嚴詞拒絕Larry的求愛，表明不想作他報復的工具，而劇末她明明可以跟Dan相守一生，卻還是放棄了這個世俗所以為的幸福。Alice的原則是什麼？就是「愛」！當她還愛一個人的時候，就不會離開他，一旦她不愛一個人的時候，就一定會離開他，這也是人在愛情裡應該有的基本尊嚴。
因為在Alice身上看到很多自己，我無法不喜歡這個角色，令人遺憾的是過去的我總少了那份果決。當Alice知道Dan跟Anna的關係時，哭著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這句話沒能留住他，因為男人並不稀罕妳無與倫比的愛，他們一心只想當獵人；劇末Alice突然說不愛Dan了，還加一句：「我本來準備好愛你一輩子的。」很多人可能不懂幾分鐘內怎會有如此大的情緒轉折，其實愛是有限度的，一次背叛可能不會把愛用完，但之後的波折卻隨時可能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對我們這種遵循全有全無論的人來講，決定還要愛就會使盡全力，不可能只愛一點點，不過一旦愛被消耗殆盡，馬上可以翻臉不認人。Alice其實也不是「突然翻臉」，她對Dan的愛，遠在發現男友對初次見面的攝影師心動時，就已經受傷了，延宕三年多，終於她才擺脫兩人過去快樂的羈絆，看清楚這個男人的無情，這個沈澱思考期已經夠久了。很喜歡片尾關於Alice真名的驚喜，讓我們發現她其實遠比想像中還要聰明跟小心，細節就留給大家看電影時自己去發現囉，別被我雷光了。最後Alice意氣風發地走在紐約街頭，擦肩而過的男人紛紛驚艷回頭，雖然呈現了女人告別愛情後迷人自信的風采，而且有呼應到她跟Dan漫步倫敦的片頭，不過已經習慣一切美好留空自行想像的我倒覺得有點多餘。
"Closer"六年前上片時我就想看，看了之後覺得跟原來想像的完全不同，in a good way of course。我並不覺得這部片在講「偷情」，偷情應該是指在穩定關係之外的小插曲，"Closer"裡卻是亂到連主旋律是什麼都聽不太出來。而且受片名和片花吸引一心想看香艷刺激場面的觀眾鐵定會失望，片裡對白的尺度很大，但畫面實在沒什麼，就連演脫衣舞孃的Natalie Portman也沒真脫(不過對Harvard graduate好女孩形象深植人心的她來說，這個角色已經算是大突破了)。當然脫不脫不是重點，重點是它真的值得一看，至少對愛情異教徒以及現居倫敦的我來說，它實在有太多共鳴點了(主角之一是皮膚科醫師也算共鳴點，但這位仁兄上班時一邊等病理報告一邊上色情網站，實在有點給他破壞醫師形象)。
這篇影評要獻給一部非常不落俗套的電影："Closer"(偷情)。它是愛情片嗎？很難說不是，但假如愛情是一種宗教信仰的話，"Closer"就是專門拍給異教徒看的，因為它裡頭呈現的所謂「愛情」—如果還算的話—簡直是支離破碎、慘不忍睹的殘花敗柳。或許這就是它能從我看的那麼許多電影中脫穎而出的原因，"Closer"不但不來歌誦粉飾這一套，反而用最不加修飾的手法去放大愛情醜陋的部份，蓄意跳過美好的部份。自以為擁有幸福愛情的人或許覺得刺眼，但我看了卻感到暢快。
故事設定在英國倫敦，懷著作家夢卻只能寫訃聞的記者Dan在街頭巧遇來自紐約的脫衣舞孃Alice。Alice剛從一段感情中走出來，而Dan當時有女友，但兩人還是一見鍾情。一年多後Dan成功出書，拍攝封面時與同樣來自美國的攝影師Anna擦出火花，明知使君有婦的Anna懸崖勒馬，但仍被前來探班的Alice察覺兩人情愫。求愛遭拒的Dan為了報復，在色情網站上假冒Anna與皮膚科醫師Larry搭訕，卻意外牽成了這兩個原本陌生的人。在Anna的攝影展上，Dan和她正式重逢，也開啟了兩個人的秘密戀情。一年後，不忠的Anna依舊嫁給了Larry，卻在婚後沒多久向他坦承自己一年來的外遇，兩人分居。同時Dan也選擇對Alice據實以告，後者傷心離去。基於經濟問題而重作馮婦的Alice，某日碰上了前來尋歡的Larry，Larry認出了她並要求兩人在一起，Alice雖然沒答應但當晚還是跟他發生了關係。另一方面，為了讓Larry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Anna勉為其難地屈服於親熱最後一次的要求，這件事被Dan看穿，打翻醋罈子的他憤而離去，於是Anna和Larry的婚姻最終還是保住了。Dan透過Larry而找到Alice，兩人很快重修舊好，不過因為Dan鍥而不捨地追問她與Larry的舊事，Alice終於大夢初醒下定決心離開他，回到美國。
上面寫的雖然是個完整的故事，但有看過的人就知道，其實這部電影的說故事手法是標準的蜻蜓點水式。講一段，然後下一幕就跳到好幾個月甚至一年以後，不聚精會神很容易就會在時間座標上迷路。跳脫最開始的錯愕後，我其實非常喜歡這樣的安排，因為觀眾必須追著情節跑，一點都不拖戲，而空下來的部份給人很大的想像空間，自己愛怎麼填就怎麼填。最妙的是它故意空著的都是一般愛情片最愛強調的部份，舉例來說，Dan和Alice以及Larry和Anna這兩對情侶，電影裡都只交待了兩人相遇的第一天，然後就跳到很久以後兩人已經是情侶的另一天，那些交往互動的甜蜜全部省略；即使是Dan跟Anna這段理論上很有賣點的偷情，電影裡的著墨也幾近吝嗇，算起來兩個人的對手戲只有見面、重逢跟吵架分手三幕而已，大螢幕上兩個人最激情只到二壘，而且還是初次見面時彬彬有禮的輕吻。換句話說，電影裡所有關於愛情的美麗夢幻都是虛寫，所有的篇幅全被拿去刻畫主角們的負心、無情、背叛、失望、憤怒與悲傷。沒錯啊，這也是愛情的某部份面向，多數愛情片也會擺進這些負面情緒，但頂多只是拿來當作點綴提味的調味料，你有看過通篇都只有這些面向的「愛情片」嗎？
故事裡的四個角色可以用二分法分開，Dan、Anna跟Larry是一組，Alice自己一個人一組。那三個人全是一丘之貉，乍看之下是感情豐沛的性情中人，但其實只是把肉慾和感官放在道德前面的原始人。Dan拋下舊女友才與Alice在一起，但沒多久又看上Anna，等Anna回到老公懷裡，他又馬上回頭找Alice；Anna明知Dan有穩定女友還是與他私通，婚後仍無法忘情於Dan，但最後卻還是沒離婚；Larry根本對性愛上癮，才新婚出國開會就忙著找妓女，在脫衣舞酒吧碰到Alice時像個色鬼。每次看到這三個人嘴裡吐出「愛」這個字時，都感到啞然失笑，他們真的知道什麼是愛嗎？偏偏這個神聖的詞彙卻一再被濫用，當Dan對Anna強調他才是她的「陌生人」，當Anna對Larry坦白她愛Dan，當Larry對酒吧裡衣不蔽體的Alice吐露愛意，「我愛你」突然變得好廉價。如果愛一個人可以左右逢源，可以任意見異思遷，可以只有一夜情的持久度，我們還有必要那麼害怕說出那個"L word"嗎？
Alice是全劇的靈魂人物，在主角群中她的社經地位最低 (脫衣舞孃&服務生 vs. 記者攝影師皮膚科醫師)，觀眾會預設她的關係最亂、反應最幼稚、思考最膚淺，但完全相反，她其實是全劇中唯一有原則的人。透過初見面那天Dan的問話，Alice就表明了，她從不在還愛一個人的時候離開他，所以當Dan對她說自己已與Anna暗通款曲一年有餘，她傷心離去卻還是留在倫敦，就代表Alice並未對Dan完全忘情，這也解釋了為何Dan回頭找她時，她會馬上前嫌盡釋地原諒他。不過Alice並不是個濫情心軟的女人，也不會因為缺錢就賴定男人，即使在被背叛拋棄、無依無靠的困境下，她仍嚴詞拒絕Larry的求愛，表明不想作他報復的工具，而劇末她明明可以跟Dan相守一生，卻還是放棄了這個世俗所以為的幸福。Alice的原則是什麼？就是「愛」！當她還愛一個人的時候，就不會離開他，一旦她不愛一個人的時候，就一定會離開他，這也是人在愛情裡應該有的基本尊嚴。
因為在Alice身上看到很多自己，我無法不喜歡這個角色，令人遺憾的是過去的我總少了那份果決。當Alice知道Dan跟Anna的關係時，哭著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這句話沒能留住他，因為男人並不稀罕妳無與倫比的愛，他們一心只想當獵人；劇末Alice突然說不愛Dan了，還加一句：「我本來準備好愛你一輩子的。」很多人可能不懂幾分鐘內怎會有如此大的情緒轉折，其實愛是有限度的，一次背叛可能不會把愛用完，但之後的波折卻隨時可能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對我們這種遵循全有全無論的人來講，決定還要愛就會使盡全力，不可能只愛一點點，不過一旦愛被消耗殆盡，馬上可以翻臉不認人。Alice其實也不是「突然翻臉」，她對Dan的愛，遠在發現男友對初次見面的攝影師心動時，就已經受傷了，延宕三年多，終於她才擺脫兩人過去快樂的羈絆，看清楚這個男人的無情，這個沈澱思考期已經夠久了。很喜歡片尾關於Alice真名的驚喜，讓我們發現她其實遠比想像中還要聰明跟小心，細節就留給大家看電影時自己去發現囉，別被我雷光了。最後Alice意氣風發地走在紐約街頭，擦肩而過的男人紛紛驚艷回頭，雖然呈現了女人告別愛情後迷人自信的風采，而且有呼應到她跟Dan漫步倫敦的片頭，不過已經習慣一切美好留空自行想像的我倒覺得有點多餘。
"Closer"六年前上片時我就想看，看了之後覺得跟原來想像的完全不同，in a good way of course。我並不覺得這部片在講「偷情」，偷情應該是指在穩定關係之外的小插曲，"Closer"裡卻是亂到連主旋律是什麼都聽不太出來。而且受片名和片花吸引一心想看香艷刺激場面的觀眾鐵定會失望，片裡對白的尺度很大，但畫面實在沒什麼，就連演脫衣舞孃的Natalie Portman也沒真脫(不過對Harvard graduate好女孩形象深植人心的她來說，這個角色已經算是大突破了)。當然脫不脫不是重點，重點是它真的值得一看，至少對愛情異教徒以及現居倫敦的我來說，它實在有太多共鳴點了(主角之一是皮膚科醫師也算共鳴點，但這位仁兄上班時一邊等病理報告一邊上色情網站，實在有點給他破壞醫師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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