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s Blog

自去年六月底離職後再沒回科內
連出國前至醫院附設合作金庫辦儲匯都偷偷摸摸
深怕碰到熟人
耍神祕的箇中緣由並非住院醫師生涯中做過什麼虧心事
也不是換了位置就忘了舊情翻臉不認人
(其實我超級念舊……)
而是一種近鄉情怯的情緒在作祟
如果跟其他同時離職的總醫師一樣留下來當兼任主治醫師
我應當也有名正言順繼續出現在大家面前的勇氣
畢竟以前還不就是這樣天天參加查房、meeting、跟診etc.
可是一旦失去正式的職稱跟頭銜
我感覺自己就像嫁出去的女兒
沒有資格再回娘家拋頭露面
遑論拿取任何支援跟資源

事隔一年
這股莫名的羞怯只有愈演愈烈
雖然想念師長、學弟妹、護士小姐
可我卻只敢與零星幾位私交較深的個別見面
透過他們補齊暫別這段期間科內發生的大小事
一股作氣在眾人面前露臉對我而言是太大的壓力
我畏縮到連不得已要行經醫院建築附近都會垂著臉低著頭
儘量快步通過就怕被認出來
然而縮頭烏龜終究不能當一輩子
一方面是近日就一定得回去為申請兼任主治醫師遞件
二方面是我有兩套教科書留在值班室當公書供人翻閱得拿回來
再如何彆扭還是要鼓起勇氣打破僵局

禮拜四下午先是拿一堆證書文件交給主任秘書
本來想再拖幾天的
可是學弟禮拜三告訴我不快點辦會來不及
只好選在最不想現身的禮拜四下午出現
我之所以忌憚週四下午的原因是那是科會時間
會議室將擠滿主治醫師、住院醫師甚至外院醫師
偏偏主任秘書辦公事就依傍著會議室
要進出一趟而神不知鬼不覺似乎有點困難
山不轉路轉
後來我還是竭盡所能避開了人潮出入最頻繁的時刻
先跑去二二八公園捐血搞到快四點才向主任祕書報到
從住院醫師時代就非常照顧我的秘書姐除了維持一貫的嘴甜
更好熱心地替我張羅所有申請事宜
所以大概花了不到十分鐘文書作業就完成了
另外我還碰到幾位科內助理同仁
大家熱絡的寒喧讓我感覺溫馨不已

禮拜五
我跟學妹約了在醫學院交誼廳喝茶聊天
之後再一起去參加六點開始、由主任指導的Case Challenge會議
本來的如意算盤是有學妹相伴
這樣出席本院跟外院住院醫師都爆多的Case Challenge就不會太突兀跟害羞了
很糟糕的是因為我們久沒見面一聊就忘了時間
真的進會議室時已遲到快十分鐘
變成是得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過人群走進去
「低調計畫」完全失敗讓我好想臨陣脫逃
果不其然
一開門踏進一片漆黑只剩投影燈光的會議室
主任立刻停下嘴邊正講到一半的話歡迎我：「哇，ＸＸ好久不見了！」
然後全場數十隻眼睛全盯著我
我只能很糗地跟著學妹找到那兩張另一位好心學妹替我們留的位置
幸好沒開燈臉紅也無人看得見

上次參加Case Challenge是整整一年多前的事了
這是我住院醫師時代最喜歡但同時也頗害怕的meeting
進行方式主要是由住院醫師們輪流放門診或照會看到的臨床照片
再由主持者或主任點人起來分析病灶的特點、說出可能的鑑別診斷
對培養診斷功力是非常好的練習
只是實力差者不免也會在大家面前曝露不足、左支右絀
我一直練到R4考試前才終於勉強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瀟灑
即使不知道答案也能掰得好像很有那麼一回事
睽違這麼久再重新得蒙主任教誨固然如沐春風
另一個感嘆則是：我以前怎麼這麼厲害啊？！
畢竟脫離皮膚科學太久了
現在再看這些非普通疾病的case
我只覺得每個都似曾相識、一堆病名飛在空中卻一個都抓不下來
更糟的是某些病灶我看了竟跟一般門外漢一樣會覺得「噁心」
甚至還很不爭氣地猛起雞皮疙瘩……
當下痛定思痛要花時間唸書把遺忘的知識給追回來

會議結束後跟主任開心地聊了一會兒
內容拉拉雜雜也沒必要在此覆述
(主要在講運動的事還有我瘦了跟黑了
後者老師的用語是「色素變多了」還真含蓄
其實那不是在英國晒的
都是回台灣每天往返健身房給害的啦~~
不過雖然是皮膚科醫師但我卻並不在意晒黑這件事)
真的好感動老師還是跟以前一樣熱誠而溫暖
不但主動關心我兼任醫師申請的情況
還邀請我之後回科內演講分享出國的經驗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所謂「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根本是自我設限
其實在主任慈父般的眼裡
我們這些出外闖天下的前總醫師永遠都是科內的一份子

學妹今天問我想不想念當住院醫師的日子
當下我斬釘截鐵地說：「不會！」
想想也不儘然啦
雖然總的來說
離開大醫院的日子是自由愜意許多
尤其免去做雜事跟處理文書之類的事特別讓人鬆了一大口氣
不過其實過去苦歸苦
(被其他科醫師看到我說皮膚科「苦」鐵定會被幹譙)
跟同事與師長間的互動還是有苦中作樂的趣味
我終究是離開了
在去年送舊那夜我就傷心過也認清了往事只能回味的事實
不過我想心態也決定了日後與科內的關係
打破了近鄉情怯的那道籓籬
希望我能再找回自由出沒於科內的坦然